那日,穿过古镇的一条街巷去看住在妹妹家的母亲,被墙上的两行字吸引住了:“不要急着赶路,你要感受路。”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想想也是,每次去看母亲时,心里想的我的目的是去看望母亲,去往妹妹家的路只是我经过的路,一路急行,吹在脸上的风只是风,路边的树只是树,静静的河流和河上的桥都与我无关。

  被踩得光滑的古石板,斑驳的老墙,石头井圈被绳索勒出凹槽的古井……斜阳透过檐角,照进深深的小巷子里,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这一刻,我仿佛走在了历史深处。

  从彩虹桥上走过,初夏的风吹皱了河面,两岸杨柳依依。下游不远处的九孔石桥已在河上屹立了几百年。此时,古桥、河畔上的各色树木花草,连同步道上漫步的行人,都成了我眼中的风景。

  想起美学大师朱光潜。1932年夏天,朱光潜先生在莱茵河畔写了《给青年的第十三封信》。先生在这封信里探讨了艺术和人生的问题,说:“许多人在这车如流水马如龙的世界过活,恰如在阿尔卑斯山谷中乘汽车兜风,匆匆忙忙地急驰而过,无暇一回首流连风景,于是这丰富华丽的世界便成为一个了无生趣的囚牢。这是一件多么可惋惜的事啊!”他在中国人告别习用语之下加上三个字奉赠:“慢慢走,欣赏啊!”

  所谓风景,其实一直都在,原本就是一种感觉,只要有一颗愿欣赏、会欣赏的心,只需脚步放慢,驻足停留,深情凝视。

  最美的风景在路上。每次坐动车旅行,车厢里有人聊天,有人打牌,有人看着手机,有人闭目养神,而我一定会是望着窗外的一个。如果座位不靠窗,我会站在车厢连接处,贪婪地欣赏着窗外的风景。我对别人开玩笑说:我多看一眼,多欣赏一点窗外的风景,我的车费就花得比你值啊!

  飞驰的列车穿过高山河湖、穿过旷野平原、穿过城市乡村,我仿佛置身在流动的风景里,窗外的每一帧每一秒在我眼里,都是绝美的风光大片。

  去年夏天,几个朋友一道去云南旅游。坐高铁从大理去丽江,经停鹤庆站,我特意到站台上走了几步。我对朋友说,你们只是经过了鹤庆,我好歹到过了鹤庆,因为我的脚踩到了鹤庆的土地上。朋友哈哈大笑。

  住宾馆,再累也会睡得很迟,我得去看看城市的夜色,去吹吹不同的风,看看不同的人。早上也会早早起床,就近去菜市场逛逛,去感受这座城市的烟火气息。看看菜市场里有哪些家乡没有的蔬菜瓜果,尝一尝当地的特色早餐。以欣赏的眼光去接纳,以接纳的心态去感受,这也许就是旅行的意义。

  喜欢晚饭后散步。不是疾走,不是慢跑,是漫无目的悠闲地走着。去追天黑前五彩的晚霞,去看月上枝头、星星满天。道路两旁种植了各色草木。冬天时腊梅暗香浮动,春天时红梅绽放,夏天时有火红的石榴花、粉紫的木槿花、洁白的栀子花,秋天时金黄的银杏叶子洒在人行道上……四季的风吹过熟悉的道路,或冰冷,或和煦,或清凉。路灯亮着,灯光透过摇摆的树叶,斑驳的影子落在地上随风舞动。偶有一只野猫从草丛里钻出来,望着我,喵喵呼唤,忽又钻入草丛。蛐蛐儿叫得正欢,是夏天的小夜曲吧。每天从东到西,从西到东,我在一步一景中与自然对话,与岁月交流,享受着“无所为而为的玩索”,此时,“人和神仙一样自由,一样有福”。

  人这一生不长也不短,值得细细品味,慢慢研读。艺术地生活着,有情趣地生活着,在纷繁的世界里找回自我,在繁杂的事务里求得安宁,让花成花、树成树,历尽山河,人间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