晔如雨后云霞映日,晴空散彩虹。中国最美的一片云彩,不是挂在天边,而是被古人绣在了披肩上。

  当下,在婚礼、毕业典礼等重要场合披戴云肩,顿时能给你增色不少,显得华美而气度不凡。

  云肩亦是“肩云”,其多用如意云头作形,状似卷云。神圣绚烂羽衣和自由飘逸的帔帛是云肩的前身。

  最早的肩部装饰可以追溯到西王母神话。西王母神话传说中常伴“青鸟”,具有飞升重生的符号含义。西汉初《淮南子》载:“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汉代人们认为,西王母掌管长生不死药,是仙境中最为尊崇的神之一。人虽无法重生,但如果得道就能长出毛羽变为“羽人”,获得重生。《楚辞·远游》有云:“仍羽人于丹丘兮,留不死之旧乡。”

  四川省成都市新都区出土的西王母画像砖上,西王母便是头戴华胜,肩披羽饰,褒衣博带,两眼前视,笼袖挺身的形象。

  两汉时期出土的画像砖中,西王母肩饰羽翼的形象十分普遍,不仅是西王母,和西王母相配的东王公、左右侍从均为双肩具有羽翼的形象。

  佛教文化自东汉传入以来,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得到长足的发展,隋唐时期达到高峰。敦煌、榆林等佛教壁画中中国化的吉祥天女吸收了印度佛教造像的元素,融入到世俗流行的“宽衣博袍、衣袂飘飘”中,披上了云肩。

  图绘天女手持拂尘,头戴宝冠,其肩部围合的衣饰在肩摆部分呈燕尾状,可以清楚看出这是一种独立衣饰的穿戴形式和肩颈部为封闭式的围合服装。云肩开始由肩背部的羽状饰品,变成了中国独特的肩饰。

  隋唐时期,佛像身上的帔帛再现了天神灵动飘逸的美景。随着佛教艺术传至中国,条带状细长帔帛成为贵族妇女和平民女子的时尚单品。帔帛可披可系,自由赋形,绕在小臂上行走时随风摆动,极近“仙人之姿”。

  画中五位仕女着大袖纱罗长裙,外披纱帛;衣衫轻薄且透明,肌肤若隐若现,雍容而妩媚。

  三彩釉陶女俑 唐 中国国家博物馆藏女俑面带微笑,头微侧,鬓发抱面,发髻垂于额前。身穿绿色交领小袖上衣,内有半臂,蓝色长裙,裙腰束于胸上部。披帛一侧固定,另一侧长带飞扬自右肩垂于后背。

  从已出土壁画陶俑的地域分布来看,云肩似乎是由北至南传播的。而这或许暗示了它的另一个起源:御寒。游牧于北方地区的几个民族如吐蕃、高昌以及后世党项、女真族等都生在马背上,对于肩颈保暖有更多需求。《夷俗考》里记载了契丹族一种叫“贾哈”的披饰:“围于肩背锐其两隅,其式如箕,左右垂于两肩,必以锦貂为之,此式辽时已有。”贾哈既能御寒,又能保护胸背,极受游牧民族喜爱。金人张踽的《文姬归汉图》描绘的就是穿着贾哈的王昭君。现能考证到的“云肩”一词最早就出现在张瑀的《大金集礼舆服志》中。

  昭君头戴皮草帽,御马飞奔。她的发丝、服饰随风飘舞,但肩上的如意云式贾哈却纹丝不动。

  元代的冠服取金宋,远法汉唐,便直接将金代的云肩纳入冠服礼制之中了。《元史舆服志》中明确记载:“云肩,制如四垂云,青缘,黄罗五色,嵌金为之。”上至皇帝、皇后、贵族,下至后妃侍从、歌女、舞女,在正规场合都要佩戴云肩。

  图中元顺帝已穿上如意形云肩。《元史·顺帝纪六》中记载:“时帝怠於政事,荒于游宴,以宫女三圣奴、妙乐奴、文殊奴等一十六人按舞,名为十六天魔,首垂发数辫,戴象牙佛冠,身披璎珞、大红销金长短裙、金杂袄、云肩、合袖天衣、绶带鞋韈,各执加巴剌般之器,内一人执铃杵奏乐……遇宫中赞佛,则按舞奏乐。”

  宋代开始,无等级的云肩衍生出了有等级的霞帔。霞帔始入官服典制,成为命妇与官宦富贵家女性的礼服。明代周祈《名羲考》记载,“帔,命妇衣外以织文一幅,前后如其衣长,中分而前两开之,在肩背之间,谓之霞帔,即古之帔也”。霞帔下端系有帔坠固定。帔坠主要用来确保霞帔不会随着行走发生偏移,保证命妇的礼服时刻呈现端庄、严谨的形象。

  画中杜太后对襟大袖衫外配有凤纹霞帔,云气团花点缀其间,尽显皇家气派,长长的霞帔下端系有帔坠。

  《宋史·舆服三》记载:“其服,后惟备袆衣、礼衣,妃备褕翟,凡三等。其常服,后妃大袖,生色领,长裙,霞帔,玉坠子,背子、生色领皆用绛罗,盖与臣下不异。”言极霞帔品级之严格。直到明朝,霞帔因为马皇后才逐渐成为嫁娶不可或缺的服饰。

  众所周知明太祖朱元璋的妻子马皇后贤良淑德。她本是平民出身,自以为无巨大功德白白享受皇家恩惠,所以在朱元璋封后之日,马皇后以国母下了一道懿旨说:“凡天下女子,毋论贫贱富贵,嫁为人妇之时,皆可着凤冠霞帔”。皇室之物下放给平民,这个故事在明朝的古籍中没有相关记载,只有清朝徐珂编著的汇辑野史笔记朝野遗闻轶事的《清稗类钞》记述:“其平民嫁女,亦有假用凤冠者,相传谓出于明初马后之特典。”

  也就是说平民女子出嫁可假借“凤冠”和“霞帔”之名,做出凤冠霞帔的样式,以图喜庆。

  云肩发展至清代鼎盛,各种款式形制令人眼花缭乱。传说慈禧太后这件著名的串珠渔网云肩由 3500 颗珍珠串联而成,行走间折射出云霞般灿烂的光芒。

  光绪皇帝曾经的英文教师德龄公主在书中这样记述:“我从来没看到过比这更华丽、更珍贵的东西。这是一个鱼网形的披肩,由 3500 多个珍珠串成,粒粒如鸟卵般大,又圆又光,而且都是一样的颜色和大小,边缘又镶着美玉制成的缨络。”

  云肩多为“四合如意式”和“柳叶式”。《红楼梦》第49回中林黛玉是这样“出镜”的:“掐金挖云红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红羽皱面白狐狸皮鹤氅,系一条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上罩了雪帽。”

  肩部的“青金闪绿双环四合如意绦”实际上就是“四合如意云肩”。“青金闪绿”是指云肩的颜色,是紫色带绿,这是清代最为高贵的一种色彩,在宫殿、华服中常见。“双环”是指云肩的构成为里外两层,每层都用刺绣描绘图案,还要滚边,制成后层层叠叠。

  “四合如意”的式样与中国建筑的意境一致,讲究四方四合的深刻内涵。四合主要指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相互协调,因此叫“四合如意”,深刻的反映出以中国为代表的东方文化思维方式,是综合性的讲究万物之间的相互包容与和谐。

  云肩纹样极其丰富,除如意云纹外,还包括神话传说、花鸟鱼虫、祥瑞禽兽、戏曲故事、生活场景、山水人物等,这些纹样或单独出现,或与其他形态组合出现,充分展示了“云肩必有饰,有饰必用文,有文必含吉祥意”的装饰特征。

  “寿字纹”纹样是云肩常用的文字题材,代表万寿无疆。此外,古人也爱取“蝙蝠”的谐音为“福”与“寿”组合在一起,取“多福多寿”的意思。这件云肩以谐音的表达方法,传达了中国传统思想中的长寿观念,和对富贵的追求。

  几只欢快的喜鹊飞上梅花枝头,它是中国传统吉祥纹样之一,古人常常以喜鹊作为“喜”的象征。《开元天宝遗事》记载:“时人之家,闻鹊声皆以为喜兆,故谓喜鹊报喜。”《禽经》有:“灵鹊兆喜”。可见早在唐宋时代就有这样的寓意了。此外,人们喜爱取梅花的谐音“眉”字,画喜鹊站在梅花枝梢,即组成了“喜上眉(梅)梢”的吉祥图案。

  云肩上甚至还有中国传统故事。左边裸身的男子在寒冬季节卧在冰上,为生病的继母,云肩上男子的形象便是王祥,这是“二十四孝”中“卧冰求鲤”的故事。这件云肩将我国传统文化中“百善孝为先”的思想用刺绣的方式饰于肩部。

  无论何种形制的云肩,佩戴后形制呈现出外圆内方,云肩通常为四方或八方等不同量的放射形态,以此象征四时八节,四方如意,事事顺心与八方平安祥和。

  云肩色彩鲜艳丰富,追求醒目华丽的装饰性视觉效果。其用色规律仍体现了中国传统色彩观念的“五行五色”学说。“阴阳五行”中的金、木、水、火、土以“五德相生”为法则,分别对应了“白、青、玄、赤、黄”五种正色。

  在这种传统哲学意识的影响下,云肩的配色规律或是浓郁鲜艳,或是简约稳重,其主体色调仍未脱离五色原则,分别指向了吉祥喜悦、生命期盼、稳重端庄和正大安康的祝福和寓意。除主色外,常使用间色作为辅助配色,通过不同明度、纯度色彩的调和与互补,以在追求色彩艳丽浓郁的同时,达到用色规律与搭配的和谐。

  如今,云肩成为当代学位服“国潮”应用的重要单品,原因也是因为两者自身在色彩应用原则方面所拥有的适配性。

  纵观当代中国学位服的配色,由学士服至校长服,其主要色彩构成为黑色、蓝色、红色与黄色,这样的配色规律与云肩自身所蕴含的色彩观念具有很强的契合性,二者主体颜色均为正色,在搭配应用时既符合现代服饰的用色规律与设计审美,又能体现中华传统的哲学观念。

  至清末,云肩基本只剩下装饰作用,纹样和针法繁多,工艺之精巧令人赞叹。常用绣、镶、绲、嵌、贴、补、钉、绘等多种工艺。其中缘饰和刺绣是云肩制作中最为重要的装饰环节。此时,衣缘装饰越来越宽,花边数量越滚越多,从三镶三滚、五镶五滚甚至发展到“十八镶滚”,边缘装饰极尽奢靡。

  云肩多以云纹收边,边缘曲折流畅,内部结构繁复,缘饰与云肩主体相得益彰。云肩缘饰工艺最常见的是贴缝、绲边、镶边三种制作方式,还会配合使用盘金、亮片、锁缝等特色工艺。云肩绣制常用的针法有平针绣、打籽绣、套针绣、盘金绣、贴(堆)补绣、锁绣和画绣等,针法不同,绣制图案纹饰则呈现出不同的艺术效果。

  随着现代服装引入“民族元素”,被重新拾起的新“云肩造型”,保留了刺绣、流苏等设计元素,融入中式韵味和审美,还融合了金属、建筑、珠宝,中外文化符号等设计语言,重新展现在世人面前。

  云肩和具有云肩元素的现代服装还出现在婚礼等重要场合。云肩以绚丽多彩的纹样图案、复杂多变的形制造型、巧夺天工的工艺技巧以及源远流长的文化底蕴,无不彰显着其独特的魅力与艺术造诣,为现代与传统元素的融合提供了诸多灵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