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凌晨,果壳发布的“刚刚,WHO给新冠病毒起了正式官方名字COVID-19。这很重要!”一文中,混淆了病毒名称与疾病名称,给读者造成误解,特此致歉。
在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已经扩散至25个国家,确诊4万多人后,它终于有了一个正式的官方名字——COVID-19。
2月11日,世界卫生组织(WHO)总干事谭德塞在日内瓦的全球研究与创新论坛上宣布,将新型冠状病毒所致的疾病正式命名为“COVID-19”,其中“CO”代表“冠状”,“VI”为“病毒”,“D”为“疾病”。
同日,国际病毒分类委员会(ICTV)的冠状病毒研究小组在预印本论文中,提议将新型冠状病毒的正式分类名定为SARS-CoV-2。不过此论文尚未经过同行评议。
有人会觉得,起个名字而已,有什么大不了?赶紧专心搞特效药治病才是大事嘛。实际上,寻找治疗方案固然重要,给疾病和病毒起名字同样是大事,一旦命名不妥影响重大。
武汉肺炎:2019年12月末开始,人们知道了一种起自武汉的“不明原因肺炎”开始传播,于是叫它“武汉肺炎”。
新型冠状病毒:2020年1月7日,经实验室分离、鉴定,明确了一种新的冠状病毒。
2019-nCoV:1月30日,世界卫生组织(WHO)建议的新病毒临时名称,“2019”代表首次出现的年份,“n”意为新发,“CoV”代表冠状病毒;WHO还建议将该病毒感染所致疾病命名“2019-nCoV急性呼吸疾病”。
SARI:来自谣言“新型冠状病毒被命名为SARI,是SARS的进化”,已被辟谣——SARI是“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Infections”的缩写,即“严重急性呼吸感染病例”,并不特指新型冠状病毒感染所致肺炎。
中国肺炎/病毒:随着疫情的全球肆虐,不少外国媒体在宣传时直呼“Chinese Virus”。
NCP:2月8日国家卫健委发布通知,将疾病暂命名“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简称“新冠肺炎”,英文名“Novel coronavirus pneumonia”,简称“NCP”;网友们开始玩坏这个简称——“No CP”“脑残片”“你差评”“吃野味的,你吃屁”等。
起初由于公众对病毒和疾病的认知不足、方便宣传辨识、注意力集中于一线抗疫,暂时通行各种简单粗暴的称谓是可以理解的。但时隔近两个月,名字不好带来的弊端逐渐浮现。
首先,WHO此前认可的最权威的病毒称谓“2019-nCoV”遭到了全世界人民的嫌弃,大家都觉得这个名字难记、难写又拗口,不利于沟通宣传,也不能反映病毒的危险性、传染方式等更多信息。中文名“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也好不到哪里去,名字太长,读写均容易错漏。
正是因为上述两个名字的不便,国内外人民均热衷给它取外号。其中“武汉肺炎”“中国病毒”这样的称谓明显带有地域歧视。国内频现湖北人回乡信息被泄露、武汉人住宿被拒等“抗鄂”事件。而某些外国媒体使用的“Wuhan Coronavirus”“Chinese Virus”等称呼带有极大偏见,已经引发了国际上一些歧视华人的行为。
在游戏《瘟疫公司》中,你可以给病毒随意取好玩的名字,但现实中不能这么干。 作者供图
2月8日,国家卫健委曾发布疾病的暂命名,统一称“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简称“新冠肺炎”,英文简称NCP。但随着研究的深入,科学家发现2019-nCoV并非仅诱发肺炎,因而无论是“新型冠状病毒肺炎”“2019-nCoV急性呼吸疾病”还是“NCP”均不够准确。况且,新与旧的概念是相对的,万一病毒发生变异,或者新发现其他亚型的冠状病毒,后者难道叫“新新型冠状病毒肺炎”“N2CP”吗?
过去,人们命名传染病及其病原体也曾随意过,取名依据大多源于人们对疾病的当前认识。典型的命名法有:
麻疹(麻疹病毒):以其典型的皮丘疹为名。(有趣的是,2015年因一场麻疹疫情始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迪士尼乐园,当时麻疹又名“迪士尼麻疹”[2])
天花(天花病毒):一种痘病毒导致的疾病,英文名“smallpox”就是“小痘痘”的意思,典型症状是明显地分布在脸部、手和腿的天花红疹,痊愈后脸上留有麻点样的瘢痕,中文更加形象称之“天花”。
白喉(白喉棒状杆菌):患者咽喉部会出现白色斑点,融合成片状之后形成白色膜状物,因此而得名。
日本脑炎:大名是流行性乙型脑炎(简称乙脑),一种由蚊子传播的人畜共患病,会引起中枢神经系统感染。其病原体最早发现于20世纪初的日本[3]。
德国麻疹:风疹的别称,最早被误以为是麻疹,后来被一位德国医师在1814年首次当作一种独立疾病提出,故又名“德国麻疹”[4]。
中东呼吸综合征(Middle East respiratory syndrome,MERS):同样是由冠状病毒引起的传染病,因病例多集中于沙特阿拉伯、阿拉伯联合酋长国等中东地区而得名[5]。
猪流感:2009年北美多国出现的新流感病毒导致多人死亡,因发现这种病毒由猪流感病毒变异,该病获名猪流感。后科学家发现,这种新流感病毒是猪流感病毒、人流感病毒和禽流感病毒基因片段的混合体,且当时没有证据表明病毒在猪-猪或猪-人之间传播。后WHO宣布弃用“猪流感”一词,更名“甲型H1N1流感”,其中“H” (Hemagglutinin,血球凝集素)和“N”(Neuraminidase,神经氨酸酶)为病毒抗原类型。[6]
禽流感:同由甲型流感病毒导致,主要在禽类流行的传染病,也有少量从禽类传染至人类。近日湖南邵阳市爆发的禽流感即为H5N1亚型高致病性禽流感。
汤氏病毒:1955年我国微生物学家汤飞凡分离出了世界第一株沙眼“病毒”,后正式改名为沙眼衣原体。
志贺氏菌属:通称痢疾杆菌。于1898年因日本细菌学家志贺洁首先发现而得名。[7]
立克次氏体:一类严格的活细胞内寄生的原核细胞型微生物,为1909年美国病理学家霍华德泰勒立克次(Howard Taylor Ricketts)研究落基山斑疹热时首先发现。[8]
类似的还有劳氏肉瘤病毒、汉生病、马雷克氏病病毒……虽然姓氏命名光宗耀祖,但想想克罗伊茨费尔特-雅各布病、贺-赵缺陷症、恰加斯氏病、美尼尔氏病……请放过学医的孩子吧!
20世纪80年代,艾滋病发现之初,曾被称为“男同性恋相关免疫缺陷”(gay-related immune deficiency),引起了同性恋群体的强烈抗议,随后很快就被更名。[9]
而猪流感、禽流感的命名曾引发世界各地对相关动物的恐慌,导致2004年初禽流感爆发时大量健康的家禽和野生鸟类遭到“诛杀”[10]。“猪流感”的名字让一些国家政府“谈猪色变”,甚至限制北美猪肉贸易。2009年H1N1流行时,埃及政府下令欲屠宰国内约20万生猪,俄罗斯等国宣布暂停从疫区进口猪肉[9]。
2012年发生的MERS以“中东”命名,引发了污名化争议。中东国家认为该命名存在地域歧视,影响了当地的贸易、旅游,一度向WHO提出抗议。[5]
可能是受到“MERS”抗议事件的影响,2015年WHO发布了命名新型人类传染病的指导原则[12],呼吁科学家、国家当局和媒体广泛采用,最大限度地减少对国家、经济和人民的不必要的负面影响。
新规则出来后很多人拍手称赞,但它同样也遭到了一些科学家的反对。哥伦比亚大学的病毒学家Lan Liokin认为类似“猴痘”这样的命名非常好,本身有助于公众了解自然宿主和潜在感染源。[13]而过于专业晦涩的名字反而会让公众难以区分和记忆。
例如,埃博拉病如果叫“丝状病毒相关II型出血热”,中东呼吸综合征改为“2012-β冠状病毒相关严重急性呼吸系统综合征”,军团病改为“冷却塔相关非典型肺炎”,[13]这样的操作太令人窒息了!
也有科学家建议灵活使用首字母缩写(反正人们大多不会关注单词的含义),最大限度保证名称的短小精悍。听起来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才怪),但有时还是会产生麻烦。
例如2003年“非典”流行时,WHO使用了“严重急性呼吸系统综合征”(Severe Acute Respiratory Syndrome)来描述这种非典型肺炎。缩略词“SARS”读来精悍霸气、朗朗上口,令人生畏,还避免了“中国流感”这样的歧义命名。然而,由于SARS和SAR的写法非常接近,而后者是“特别行政区”(Special Administrative Region)的缩写,有人由此联想起中国的香港特别行政区,进而联想到“病毒源于中国”的结论。[5](摊手)
首先,WHO选择“COVID-19”(意为“2019年爆发的冠状病毒感染导致的疾病)这一名称,总体上遵循了新型人类传染病的指导原则,成功避免了带有“武汉”“中国”“蝙蝠”“野味”这些与地域、动物等有关的字眼。正如WHO总干事谭德塞博士所言,这一名称有助于避免人们使用其他不准确或者污名化的名称。
其次,COVID-19患者除了可表现出肺炎外,还可能包括胃肠道等其他症状。该名称在反映疾病的致病原因的同时,涵盖了疾病的不同临床症状的可能性,便于未来更多的临床发现。
其三,由于冠状病毒包含多种不同的类型,未来可能有新新型的冠状病毒出现,使用疾病出现的年份可帮助区分在不同时间首发的冠状病毒导致的疾病。
ICTV的冠状病毒研究小组负责命名病毒的分类名。很多时候,新病毒与所致的疾病在命名上具有统一性,如SARS-CoV与SARS,MERS-CoV与MERS。不过这一次,研究小组有自己独特的想法[14]:
首先,他们声称选择“SARS-CoV-2”这一命名基于对该病毒的系统发生、分类学的目前认识和命名惯例,以表明这种病毒与SARS病毒之间存在近亲关系(不过此论文尚未经过同行评议),更加有利于进一步研究冠状病毒家族。
其次,从未来科学数据管理来看,他们进一步建议使用统一规则命名不同的病毒分离株(可能同样存在变异):按照“病毒/分离物/宿主/分离日期/分离地点”来标记命名,以方便科学家统一标记冠状病毒家族的基因序列。
其三,SARS-CoV-2的命名并不等同其所导致的疾病是“SARS”。他们希望未来的病毒命名可以逐步脱离病毒所致疾病的临床表现。他们希望通过取消冠状病毒与其可能引起的疾病的命名约定,从而帮助WHO更好地命名疾病。
无论如何,病毒及所致疾病的命名目的是更利于世界各国的疫情研究、防治沟通。正式名称早日尘埃落定,大家就可以把更多注意力重新放在开发疫苗、对抗疫情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