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国花之争肇始以来,国内花卉界曾有4种国花评选方案:“一国一花”,以牡丹或梅花为国花;“一国四花”,牡丹、荷花、菊花、梅花分司春夏秋冬四季;“一国五花”,牡丹称国花,另设春兰、夏荷、秋菊、冬梅“四季名花”;“一国两花”,牡丹、梅花为国花。最终因分歧太大而搁置了十多年。最主要的原因是,不少人把国花政治化了。
陈俊愉认为,国花评选的标准应当是:原产中国,栽培历史悠久,观赏性强,深受人民大众喜爱,有特殊的经济价值等。梅花、牡丹是国花当之无愧的上上之选。两花文化积蕴深厚,内涵丰富。梅花耐寒迎雪、坚贞不屈的风骨及“一树独先天下春”的先行开拓者的风范,象征中华民族的精神文明;牡丹则雍容华贵,国色天香,代表繁荣富强的物质文明。现在台湾地区仍沿用国民政府时期定的“国花”――梅花,确定梅花、牡丹为双国花,有利于凝聚民族力量、推动祖国统一。
为了研究梅花,陈俊愉的足迹遍及祖国大江南北。在四川,他险些葬身江中激流;在庐山,他还曾与一只大花豹不期而遇。那是1951年夏,陈俊愉到庐山采集野生观赏植物标本,在资料室忙到半夜。在回宿舍的山路上,一只庞然大物突然闪现在眼前,铜铃大小的眼睛圆睁着,发出蓝色的光芒。借着月光,隐约分辨出那是一只豹子。他心里“格登”一下,腿都软了。“这下完了!”说时迟那时快,忆起上中学时生物老师曾讲过,不是很饿的时候,动物不轻易伤人。迫于无奈的他,只有硬着头皮往前走,手持铁拐杖用力撞击地面,“哐哐”作响,以壮声势。大概豹子不太饿,擦身而过的时候,各自瞪了一眼,就各走各的路。他暗叫一声命大,冷汗早已浸透全身。
研究梅花数十年,陈俊愉遭遇的质疑、嘲讽太多了,甚至他的门生,都觉得梅花研究算不上一门学问。他凭着对梅花的挚爱之情,对于这些都一笑置之。
陈俊愉1917年生于官宦世家,自幼随花匠莳弄花草。中学即将毕业时,他打听到金陵大学园艺系有教种花的,遂精心备考。而家人对园艺系所知甚少,犹豫不决。当时的金陵大学是贵族学校,学费高得吓人,“一学期大概100块大洋,在当时可以请三十多个保姆干一个月”。陈俊愉的祖父却一槌定音:“中国历来以农立国,园艺系不外乎是与农业有关,你读农,我支持!”
陈俊愉从此走上了花卉研究的道路。1943年,陈俊愉随汪菊渊院士在成都调查梅花。“当年走马锦城西,曾为梅花醉似泥。”吟诵着陆游的名句,风华正茂的他起早贪黑,走遍了巴山蜀水。调查工作持续了五年,在重庆、江津等地发现了“大羽”、“凝馨”、“白须朱砂”等六七种奇品。离开成都时,汪院士语重心长地对他说:“今后你就研究梅花吧!”短短一句话,圈定了他一生的研究重点。
正当事业一帆风顺的时候,他遭遇了“文革”浩劫。梅花是国民政府统治时期的国花,这成了他遭受十年磨难的导火线月,造反派闯入家中,把他拉到北面的苗圃里,指着他十余载精心培育的梅树新品种,厉声说:“自己烧掉这些毒花毒草!”他恳求说:“送给别人不行吗?”造反派蛮横地说:“不行,坚决不行!‘封资修’一棵也不能留!”陈俊愉的心在无声地饮泣。“这简直就是强迫一个父亲亲手烧死自己的孩子啊!直到现在,数十年过去了,都没选育出比那更好的品种……”陈老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
当他重返工作岗位的时候,已是年过花甲,教学科研工作被迫中断了15年。人生能有几个15年?他要争分夺秒抢回来!为了解梅花的分布情况,他亲赴武汉、成都、黄山、贵阳等地调研,在冰天雪地观察、记录。后来,他在南京成立梅花研究协作组,组织全国花卉专家协作攻关。梅花品种整理工作前后进行了6年,终于把野梅、古梅的分布和梅花的“家谱”基本摸清。1989年,《中国梅花品种图志》问世了。这是中国也是世界上第一部图文并茂、全面系统介绍全国梅花的专著。陈俊愉根据他独创的二元分类法,将梅花品种分为3个系,5个类,16个型,详细记载、分析了我国323个梅花品种。这一新的分类方法不仅解决了梅花品种分类这一公认的难题,而且形成了花卉品种分类的中国学派,在国际上独树一帜。
当初,对于如何申请登录权,他一无所知。他先是试探着写信到美国,尔后又加拿大、英国四处打听,碰了不少钉子,1998年初,才和国际园艺学会取得联系。了解程序之后,他花了半个多月时间,精心准备了各种材料和论著寄去。
自古以来,梅花不能过黄河,这使陈俊愉心存遗憾。1957年,他调到北京林学院任教,开始培育抗寒梅花新品种。他从南京中山陵园梅花山和湖南沅江引入天然授粉种子,在北京植物园、北京林学院等地引种驯化。五年后,梅树开花了,“五片乳白色的瓣背洒上极淡的粉红晕,多么像又胖又嫩、白里泛红的婴儿笑脸呀!”《北京晚报》迅速刊登了陈俊愉撰写的《北京露地开梅花》一文,梅花进京的喜讯传遍大江南北。
此后,陈俊愉指导研究生通过梅与杏、山桃、毛樱桃的种间杂交,培育更抗寒的新品种。经过半个世纪的不懈努力,他们培育、引种了二三十个新品种,能抵抗零下19到35摄氏度的低温。梅花露地栽培也迈出了三大步,范围由北京扩大到长春、沈阳、赤峰、包头、延安等地。最近,大庆、乌鲁木齐露地栽培试验也喜获成功。“南梅北移”成效显著,将梅花生长线向北、向西推进两三千公里,堪称植物栽培史上的奇观。
陈老动情地说:“全世界有2000种以上的花卉是从中国传出去的,可我们不好好利用,却拼命引进洋花、洋草,这不是拿着金饭碗讨饭吗!以梅花为例,国内现有323个梅花品种和189个果梅品种,而在欧美等地,几乎没有梅花,拿到国外去一棵就是几十美元。但是,有多少好的梅花在野外孤芳自赏,甚至当柴烧!”
“花卉既是科学,又是产业”,陈老这一理念的形成,得益于丹麦的三年留学生涯。
回国后,陈俊愉不仅撰书立说宣扬花卉产业化,更是身体力行地推动花卉产业化。他曾动员武汉梅园技术人员从四川运回千余株名梅,开辟了武汉东湖磨山梅岭。1991年3月,“中国梅花研究中心”在磨山梅岭挂牌。“在成立10周年的时候,中心收到了两份特殊的‘生日礼物’――美国、意大利相继发来求购信函,要求引种东湖梅花,一个品种一根枝条,引进方为每个品种支付50美元。这使东湖梅花走出国门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两年的私塾生活,《四书五经》所阐释的孔孟之道被他消化了。“仁者,二人也!”依他的理解,孔子主张的“仁”,就是提倡两人之间将心比心,和善相待。
陈老虽年近九旬,却耳聪目明,精神矍铄。望着眼前腿脚麻利的他,谁也不敢想象他曾靠轮椅代步。2002年春,他患腿疾,西医主张开刀。考虑到年纪大了,陈老没有采纳西医的建议。在京城名中医关继波的精心医治下,陈老坚持服用中药,结合适当的锻炼和西药,三年后,腿力奇迹般地恢复了七成。现在,“不是下雨、下雪的时候,我连拐杖都不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