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林田湖草沙是生命共同体。开展生态修复,抚平“大地伤疤”,再织山河锦绣,是整治生态环境问题的重要举措,也是推动生态文明建设的一项核心工作。红网时刻新闻、“学习强国”红视频制作基地联合湖南省生态环境厅、省自然资源厅、省林业局、省地质院推出《大地修复师》大型融媒体报道,聚焦生态、自然、林业、科研、矿山企业等领域群体,记录他们以匠心巧手,使矿山重披绿装,森林更添翠色,河湖重现清波的故事。
彭克俭,1968年出生,二级研究员,政协湖南省第十三届委员会常务委员。就职于湖南省环境保护科学研究院,土壤、地下水生态环境研究领域首席专家。发表国内外科研论文30余篇,授权专利7项、软著10项。先后主持或承担自科基金联合基金项目、国家科技重大专项任务、国家环保公益性科研专项等。研究了污染水域重金属污染成因及迁移转化规律,筛选了适合重金属污染环境生态修复的修复植物,揭示了植物对重金属的吸附特性和吸附规律,提出了利用植物生物质材料改性制备生物吸附剂、钝化剂,用于去除工业废水中重金属、钝化土壤中重金属的学术理论,技术成果居国际先进水平。
臭水何以复清?堤岸何以复绿?株洲市霞湾港生态修复的过往新闻报道中,鲜有提及的一位专家,却是关键人物。
近日,湖南省环境保护科学研究院研究员彭克俭随采访团队重回霞湾港,带来霞湾港“重生”的另一个视角。
走近河道堤岸,彭克俭一眼看到了几株美洲商陆,她快步走上前,拨开其它枝桠,摘下两串种子,说:“这我得带回去,学生正好在研究这个。”
常见于锰矿的美洲商陆附近,还有五节芒、马棘、女贞、七里香等,许多并非湖南堤岸常见景观植物。为何会是这些植物种在堤岸上?背后又有哪些故事?
重返霞湾港堤岸,彭克俭一眼看到了几株美洲商陆,准备摘下几串紫色种子带给学生。
重回霞湾港,当地景象出乎彭克俭的意料。碧水蓝天相辉映,芳草鲜花共繁盛,垂钓者静坐,孩童追逐嬉闹,临近的清水塘大桥长虹卧波,一湾溪水自此汇入湘江。
“这里太漂亮了!”彭克俭感叹,她差点没认出来这是当年生态修复种草种树的地方。盛夏时节,草木最为繁茂,过去几乎寸草不生的堤坡,已被绿色覆盖。自2018年霞湾生态修复示范工程完成后,这是彭克俭第一次回访霞湾港。
站在清水塘城市公园的人工湖旁,彭克俭和应约来此的新九方科技有限公司相关负责人对比起修复前后的变化。
霞湾港曾被戏称为“五彩河”,那会鱼虾死绝、异味难闻、人人避之,是污染湘江的一大“毒瘤”。
“这个湖的堤岸就是彭老师的理念产物。”新九方公司负责老霞湾港治理工程的谢毅介绍,堤岸一改以往水泥加固方式,使用土石构筑,堤岸上的植被能自由蔓延到水边,水中的生物也能到堤岸上活动。
各类生物活动,带来了堤岸和水体的物质交换。“要恢复生物多样性,恢复环境的自我净化功能,就要尽量避免硬化堤岸。”彭克俭说。
而在霞湾港项目修复初期,不少人说,污染这样重的地方重现花草鱼虾,简直是天方夜谭。
如今,湖边和霞湾港附近又有了钓鱼人的身影。“以前别说钓鱼,都不想往水边走,这两年不光变好看了,鱼虾也都有了,老婆孩子喜欢来散步,我就来钓钓鱼。”徐先生说,他就住在霞湾港附近,治理的效果很好。
全长约4公里的霞湾港穿过株洲市清水塘工业区并汇入湘江。这是建设于上世纪六十年代的老工业区,100多家化工、冶炼、建材企业的工业废水、废渣以及沿线生活垃圾、污水,在过去几十年里毁掉了霞湾港的生态功能。
由于长期受到排污影响,霞湾港底淤积了大量重金属含量“爆表”的淤泥,成了湘江重金属污染的重要源头,也是长、潭二市饮用水源安全的重大隐患。
关停、搬迁,截断污染源头;清淤泥、挖废土,转移污染固废。这些工程措施在污染物指标控制中立竿见影,但要恢复霞湾港的生机,还得靠生态修复。
“霞湾港生态化堤岸构建及生态修复技术”,是“湘江水环境重金属污染整治关键技术研究与综合示范课题”中的一个重要任务,该课题是湖南第一个环保类国家科技重大专项。
2008年,博士毕业才到省环科院两年的彭克俭,赶上了“国家水体污染控制与治理科技重大专项”的谋划与前期申报筹备工作,得知单位可能承接霞湾港生态修复项目任务时,一下觉得来了劲,她所学的生态修复,有了用武之地。
彭克俭接手项目时习惯从实地调研开始。得先去霞湾港看看,看当地环境中有哪些本土植物耐污染。但调研情况让她大跌眼镜。“看不到几根草,水里别说鱼虾,连微生物都很少,想找只水蚯蚓、草履虫都很难。”彭克俭回忆。
污染情况超乎预料,要将五颜六色的水恢复清澈,恢复河道的生态功能,彭克俭为了难。但初期她还是信心满满。“我博士毕业论文就写的这个,用各种植物富集土壤、水体中的重金属。”
那时环科院缺设备,做重金属检测都得找兄弟单位。但彭克俭没有抱怨,一头扎进了研究工作。那段时间,她就像“园丁”,到霞湾港附近各地找了土壤样回来,种上各种耐污染的植物,配上强化植物修复功能的微生物,用装满“污染土样”的花盆育苗和盛满“污染水体”的水培盆,培养具有修复功能的耐污染植物,仔细观察植物的长势长相,监测土壤和水体中重金属含量和形态变化情况。
“就像大海捞针一样。”彭克俭说。尽管过去有积累,但面对各种复杂的污染情况,要筛选出最有效的植物和菌种,难!她感叹,几平米的地,竟然有上百种污染物。
那段时间,彭克俭长期待在实验室里,没有娱乐活动,只有实验。枯燥无味,压力也大,还有同事说她不爱参加集体活动。“我也想参加活动放松下,但成批样品处理一旦开始,从取样、到样品前处理、再到样品消解定容和上机检测,再到最后的数据整理分析,就不能中断,得一气呵成。”彭克俭说。
实验室种的苗,还得去霞湾实地验证。“苗没长好,发芽不好,都会很苦恼,但在霞湾现场看到种出来植物的瞬间,会特别开心!”现在,彭克俭回忆起当时,还会为某一种耐性植物的成功定植和繁殖而高兴,说着笑容就会爬上脸。
5年时间,筛选过近百种组合,省内外大大小小的各类矿区跑了60多个,走遍了霞湾港周边地域,筛选出30多种植物进行室内培养与研究,彭克俭和团队终于完成了别人口中的“天方夜谭”,将研究成果交付霞湾港治理工程的施工单位去实践。
如今,霞湾港堤岸的植物种类相比修复初期已发生很大变化,但还能看到五节芒、美洲商陆、马棘、女贞等非常规景观植物的踪迹,它们各有其用。例如美洲商陆,用来吸收金属锰和镉,它种子的汁液颜色,就像高锰酸钾溶液,是漂亮的紫红色。
要用植物、微生物去修复被破坏的土地和水体,就先得认识不同植物在不同情况下的生长状态及污染物吸收能力。
彭克俭能牵头编制出霞湾港的生态修复方案,得益于项目研究期间的努力,也得益于她过去的积累。
在南京农业大学攻读博士学位期间,彭克俭几乎爬遍了湖南所有的大中型矿山,认识了近2000种植物。
彭克俭在霞湾港堤岸上介绍植物,手中是一株“飞蓬”,耐污染、耐干旱、耐贫瘠。
33岁那年,彭克俭萌发了再进修的念头。此时她已在安江农校当了10年教师。不想人生一眼看到头,想试试别的可能性。
大龄考生,英语几乎重新学,一考失利、二考未录取,三考眼看着招生名额又要满了,怎么办?
35岁那年,得知成绩过线后,彭克俭坐上了去南京的绿皮火车。“当时非典,买不到票,我在座位底下垫着报纸,从怀化到南京,坐了20多个小时。”彭克俭回忆,她是去找导师沈振国教授毛遂自荐的。
沈振国被彭克俭艰难的求学经历和强烈的求学愿望所打动,硬是在录取计划外,又协调了一个博士生指标。选择博士生导师时,彭克俭本是希望研究分子生物学,但得知她的植物学、植物分类学等基础,导师安排了“矿区植被组成及生态调查”的课题,点名要带彭克俭完成该项工作。
教了10年《植物学》等课程,彭克俭在课题组里实地调研时得心应手。“野外植物几乎都认识,不用在查资料上费太多时间和精力,可以独立完成野外调查、样品采集和整理,省了很多事。”彭克俭说,仅学习期间就采样了1500多株植物,种类达600多种。
如今,彭克俭的大部分精力放在了中央环保专项资金项目——湖南安全利用类耕地土壤-作物体系中镉调控技术中试研究上。她找到了两种微生物,能在土里阻止稻米对镉的吸收,目前试验效果良好,很受农民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