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三星堆遗址考古一次次“出圈”,不断出土的文物吸引了世界的目光。这些文物是古蜀人留在人类文明中的深刻印记,诸多未解之谜引人入胜。
其中,堪称三星堆博物馆“镇馆之宝”的一号青铜神树原型到底是什么?引发学界和公众长期关注。不少学者曾认为,其印证了《山海经》里上古神树的记载。研究者夏云提出“三星堆青铜神树原型是珙桐”,这一观点也引发文博界的关注。
6月6日,一场三星堆神树原型科考活动在四川德阳什邡市蓥华镇神瀑沟举行。该活动由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德阳市文旅局、三星堆博物馆指导,成都市金牛区文旅局、彭州市文体旅局、什邡市文广旅局主办,什邡博物馆承办。
科考结束后,来自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博物馆以及德阳什邡文化文物部门专家就三星堆文化图纹意象探源进行学术交流。参会专家认为,三星堆文化所表现的对神山、神树的祭祀和崇拜,或许来源于蜀先民对来自西北高山的祖先祭拜,九顶山及参天大树或许是神山、神树原型。珙桐花与三星堆一号、二号神树有一定联系,也为后续研究提供了一个方向。
“在我国迄今为止所见的全部青铜文物中,这株神树也称得上是形体最大的一件。”据三星堆博物馆官方介绍,“一号青铜神树”由底座、树和龙三部分组成,采用分段铸造法铸造,使用了套铸、铆铸、嵌铸等工艺,通高3.96米,树干顶部及龙身后段略有残缺。
同时期出土的二号神树仅保留着下半段,整体形态不明,下面为一圆盘底座。目前能够复原的树干每层伸出三根树枝。枝头有一长一短叶片包裹的花蕾,其后套有小圆圈,与一号神树基本相同;但枝条主体外张且上翘,鸟歇息在枝头花蕾的叶片上,却不同于一号神树。
三星堆博物馆介绍,关于“一号青铜神树”的内涵,目前在学术界尚存在不同看法,但将其界定为“神树”则是共识:一种意见认为,这株铜神树的造型与内涵应与《山海经》中记载的“建木”相关,青铜神树是古蜀人沟通人神、上下天地的天梯。与此相对的观点则认为,青铜神树并非建木,从其构型分析,更多与《山海经》描述的“若木”相似;另一种意见认为,青铜神树具有“社”的功能,与载籍所记“桑林”一致,应为“社树”。一种意见认为,铜神树为古蜀人的宇宙树,反映了蜀人的世界观。还有一种观点认为,青铜神树起源于古人对日晕现象的认识,代表东西两极的扶桑与若木。
2021年出版的《巴蜀史志》中聚焦三星堆专刊中,一篇名为《三星堆青铜神树原型考证》的文章也引发业内关注,作者夏云提出了“三星堆青铜神树原型是珙桐”的观点。文中提出,青铜神树每个花枝的造型,基本为一长一短的两个苞片包着一个似花似果之物。细观这样的造型,与1000万年前新生代第三纪留下的孑遗植物珙桐一致。
珙桐是经历第四纪冰川时期遗留下来屈指可数的珍稀物种,与大熊猫并称为“动植物界的活化石”,为国家一级重点保护植物。因其花形似鸽展翅,白色的苞片似鸽翅,暗红色头状花序如鸽头。当花盛开,微风一吹,如满树白鸽展翅欲飞,又被人们称作“鸽子花”。
夏云认为,青铜神树的原型是珙桐,主要基于以下考证:首先是契合三星堆文明对鸟的崇拜;其次,形态惊人一致。“珙桐花没有花瓣,包含着暗红色花序的大苞片,由树叶进化而来。花刚开时,苞片呈淡绿色。10天后,渐渐变大成乳白色,并慢慢下垂。青铜神树上的花枝,一根树枝上分别有上翘和下垂的花枝,且上翘的花枝苞片小,下垂的花枝苞片大,呈明显的一大一小状。青铜神树上翘和下垂的花枝形态,对应珙桐上翘和下垂的花苞外形特征,几乎完全一致。”
春末夏初是观赏珙桐花的最佳时节,九顶山下什邡蓥华镇山区,大片野生珙桐树从山脚延伸到山顶,白色花朵迎风飘动,犹如漫天飞舞的白鸽,成为青山绿水间一道美丽风景。每年4至5月,当地漫山遍野的珙桐花竞相绽放,吸引不少游客前来观赏。据悉,珙桐树在我国云贵川渝以及湖南湖北等均有分布。
6月6日,一场三星堆神树原型科考活动在什邡市蓥华镇神瀑沟举行。科考活动吸引了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德阳市文旅局、三星堆博物馆、成都市金牛区文旅局、彭州市文体旅局等单位参与,其中包括三星堆遗址发掘、文物提取、修复等方面的专家学者。
在九顶山下蓥华镇神瀑沟一株珙桐树下,专家学者现场观察其特征,研究员万娇还在树下试图寻找珙桐种子,“准备带回研究比对。”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员、三星堆博物馆馆长雷雨介绍了珙桐花与三星堆出土青铜神树纹饰之间相似论题的提出背景。“夏云在文章中提出,青铜神树上的花枝,上翘和下垂,与珙桐的花蕾、花形非常相似。文章中认为相似并不是一种偶然性。”雷雨认为,九顶山与三星堆遗址在距离上很近,从考古方面看,什邡桂圆桥文化与三星堆文化有联系,从古蜀人迁徙路线看,九顶山与三星堆遗址也存在一定联系。
大国工匠、三星堆博物馆文物修复师郭汉中曾参与青铜神树修复。他认为,珙桐花与一号、二号神树有一定联系。“最大的信息是在二号神树,它每个花蕾与珙桐花的两个花瓣、一长一短的形态有一定关系,与一号神树也有联系,但是信息会少一点。”
“三星堆出土的青铜器中是全球独一无二的,有很多天马行空的,也有很多写实的,如青铜鸟、太阳轮。这个神树原型是否来源于我们生活中对应的某种植物,我觉得是可以去考虑的。”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副研究员乔钢介绍。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遗址工作站副站长许丹阳表示,三星堆虽然地处平原,但与周边山川河流有着密切的关系,在商代非常盛行对山川的祭祀,三星堆二号祭祀坑出土的一件玉璋两面图案被称为“祭山图”,从三星堆遗址考古发现来看,不排除古蜀人有在周边山脉活动的行为。
三星堆博物馆副研究员吴维羲认为,三星堆青铜器的造型类别可分为写实造型、意象造型和趋于抽象这三大类。其中,意象造型的比重最大。
“三星堆一、二、三号神树造型即属于重在表达‘意象’的非写实造型,从这个角度说,似不宜将神树造型直接对应某种自然界植物。”他介绍,从目前所见,三星堆的一、二、三号青铜神树及铜神兽颈部、胸前及玉琮、兽面凤鸟纹玉方座上的神树图像来看,形态各异。从功能角度考虑,不同造型的神树图像很可能寄寓了不同的神话观念,在“通天通神”的大原则下又承担了不同的具体功能,对应于相应的仪式或祭祀内容。此外,三星堆青铜器(如2号坑神坛底座)所见歧羽纹,其上扬和下勾的形式,似是三星堆先民制器绘纹的常用造型法则,其略作变形而施用不少器物和纹饰,如鸟形饰、如龙形饰及神兽胸前、颈部神树纹等。
吴维羲还认为,三星堆神树的取法对象(原型)当非单一,取用原型典型性特征后又通过其程式化造型手段(如歧羽纹的变体)而删繁就简地化用成象,具有图案化特征。从这种意义上说,亦不宜将三星堆神树图像机械对应某种自然界植物。“但是有学者将珙桐与三星堆一、二号神树相联系,推测其或即神树原型的观点,就一、二号神树上翻下勾的叶造型及所包果实看,这不失为一种探究神树原型的思路。”
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研究员万娇介绍,如果古蜀人从营盘山出发,翻越地处龙门山脉的九顶山到达成都平原,比较适合穿越的季节为春夏两季,这恰好是珙桐花开季节,美丽的珙桐花也会给古蜀人留下深刻印象,引起他们的关注,“就像吴维羲老师所说,这是一个典型特征。”
德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研究员刘章泽认为,珙桐树(花)与三星堆神树的关系,以及文化迁徙线路值得专家学者进一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