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早春的一个上午，作家雪归通过微信发来一幅冬日里的植物果实照片，问我这是什么植物。经过一个严冬的风雪，褐色的短枝上只有几个布满了密密麻麻肉刺的淡黄色果实，没有枝叶，微信照片也无法判定果实的大小，样子酷似苍耳的果实。我看后不假思索地回答：“苍耳！”雪归回话说：“苍耳我见过，果实没这么大。这个像狗头枣那么大！”我再仔细看那淡黄色的果实，有的紧闭着，有的开裂成四瓣，种子已脱落。面对雪归的陈述和开裂的果实，我的脑子里出现了曼陀罗的形象。对，就是曼陀罗。我问雪归果实是在哪里采集的，她说乐都。再仔细看照片，曼陀罗的背景是绿色的青海云杉枝叶。照片可能来自田野沟渠旁或林缘边，符合青海高原上曼陀罗的生存环境。
四月上旬，河湟谷地植物的根部开始萌动，可地上部分依然是枯枝，大部分植物的叶片和果实在秋季或经过一个冬天枯萎凋零了，只有个别植物的果实一直残留到春天，等地上部分开始生长时，果实才开裂，用最后一点力气把种子抛向四周，继而生根发芽，繁衍后代。曼陀罗就是其中一种，它果实上的刺可以挂在牛羊身上，把种子撒播得更远，我早就被曼陀罗这种独特的繁衍方式所打动，再加上雪归的照片，让人越发想近距离看看这可观不可采的带毒的艳花。
随着高原夏天的到来，万物复苏，山花烂漫，其间，我踏访了好几个州县的林区和原野，看到许多野草野花，却把寻找曼陀罗的事忘在九霄云外了。一天，青海民俗学者靳育德微信发来一张植物照片，有叶有花有果实，问我是什么植物。这不是今年想去看还没有来得及去看的曼陀罗吗？
山野里的植物千千万，为何曼陀罗常常会引起人们的青睐？这可能与曼陀罗高大的枝干，宽阔的叶子，硕大而又显眼的漏斗型喇叭花有关，也有人则钟情于它开花后结出的同样硕大而布满硬刺，让人感到新奇而又不敢亲近的果实吧。
说起曼陀罗，不得不先说说它的祖先。从植物分类学的角度讲，生长在青海高原的曼陀罗属于茄科曼陀罗属的一年生草本植物。地球上的曼陀罗有16种，中国有4种，青海只有1种。在南方暖湿气候中的曼陀罗呈常绿半灌木状，茎粗叶大，白色的喇叭状花下垂，是庭院绿化的重要花卉。青海野生的曼陀罗，虽长得没有南方的高大，可在高原也算是一种比较高大的野生草本植物了。花朵盛开时，它漏斗型的花冠长达7厘米，直径达5厘米，卵形的果实也长达5厘米，这在青海一年生草本植物中也是特有的。
虽然长相不同，但曼陀罗和洋芋、西红柿、茄子、辣椒同属于一个祖先。它们同是茄科植物，共同的特征是花冠合瓣，5个裂片，雄蕊5个，雌蕊1枚，果实多为浆果。
我们日常食用的蔬菜类茄科植物，大部分都是舶来品，洋芋原产于美洲，明朝末期传入中国；茄子南北朝时期从印度传入中原；辣椒明朝从美洲传入中国；西红柿清朝末年才从美洲传入中国……而土生土长于青海的茄科植物，基本上是有毒植物，特别是曼陀罗、山莨菪、天仙子，更是剧毒植物，牛羊见了都绕着走，可它们又偏爱生长在沟渠、村道、庄廓边等人畜多的地方。剧毒植物大多有浓烈而难闻的味道，人和牲畜不敢靠近，这也给这些植物的生长繁衍提供了空间。
和浑身充满难闻臭味的山莨菪、天仙子有所不同，曼陀罗的臭味不是很浓烈，从枝叶到花朵，给人一种清丽淡雅的感觉，喇叭式的花朵很像百合花，花香也清淡幽雅，惹得人不由地把鼻子贴近花朵。但闻多了曼陀罗的香味，会让人产生轻微的幻觉。中国古代小说中的“”据说就是由曼陀罗制作而成的。如果人畜误食曼陀罗，会引起心跳加快、意识不清、出现幻觉、躁动、抽搐伴随呕吐、腹泻等症状，严重的还会危及生命。
青海人习惯称曼陀罗为“闹羊花”，“闹”在青海方言中有“中毒”的意思。早春季节，草木开始发芽返青，吃了一个冬天黄干草的羊儿终于盼来了绿油油的青草，开始争先恐后地抢食。羊对具有恶臭味的毒草有一定的辨别能力，一般不会误食。可当遇到春季雪多导致饥饿难耐或者因生病后嗅觉、味觉不灵的情况下，也会误食毒草。再加上曼陀罗臭味不是很浓烈，羊更难以辨别，不小心就会误食。误食曼陀罗中毒的羊会出现原地转圈、磨牙、肌肉和眼球震颤、四肢麻痹、口吐白沫等症状。一旦羊误食曼陀罗中毒，就得及时采取洗胃、缓泻、利尿等急救措施，促进体内毒物排出，减少毒物吸收，有条件时可使用解毒剂。
常言道十药九毒。和山莨菪、天仙子一样，曼陀罗也是名贵的中草药。在战国时期，名医扁鹊曾用曼陀罗药酒将鲁国公扈、赵齐婴二人麻醉，给他们做“剖胸探心”的手术。三国时期，神医华佗在民间“迷药”的基础之上，研制出了，用于全身和头颅的手术。《本草纲目》中记载曼陀罗花：“相传此花，笑采酿酒饮，令人笑；舞采酿酒饮，令人舞。予尝试此，饮须半酣，更令一人或笑或舞引之，乃验也。”喝了曼陀罗花汁液可以让人情迷意乱，所以人们又称它为“情花”。曼陀罗花虽然有毒，但它的药用价值不小，可以止喘定痛、去风湿，还可以治疗寒哮和惊痫。它的叶和籽可以镇痛、镇咳。
曼陀罗随意生长在青海高原的荒地、田野、宅旁，花朵艳丽妖娆且芬芳迷人，可惜全株有剧毒，可看不可折，更不能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