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看生活中被常人忽略的小东西,一朵花瓣的枯荣,逐渐变成了斑斑绛金色,诡异的艳丽;喜欢炎炎夏日下宝石绿色的玉米叶上洒满了片片银光,流光溢彩;喜欢南方大朵的红花开在树上,抬抬头就能闻见芳香;喜欢看小猫的眼中澄清的蓝色,里面是另一个谜的世界;喜欢透过颜色去看世界,而这种看的方式悄然地反映在了我的画面中,红、黄、蓝、绿,万紫千红,水墨黑白与颜色神奇的在纸上的际遇,每每与自然中的颜色和画面中的色彩对话,我就会觉得满心欢喜,情致所归。

  颜色如我,如同一个从小到大,从女孩到女人不肯改变的旧梦。儿时对红色狂热的喜爱,喜欢那份炽热、欢快、浓烈的无可替代的红色。红衣、红鞋、红色的蝴蝶结,慢慢发展,进而喜欢所有的带有他们各自特质的五彩缤纷的颜色,长大了我将这个梦带入了画里。提到中国画,脑海中总是会浮现出一幅幅充满意境的水墨黑白画,或是一丛墨竹,或是层峦叠嶂的水墨山水,或是写意的寥寥数笔勾勒的神仙道童,无不透露出一股子遥远而神秘的古老中国的独特艺术气息。

  这就是我们大多数人对于现如今传统中国画的理解。传统的黑白水墨诗情因其能表达人们的情感、意趣以及对生命的感悟,而使我们一代代长久地浸润其中,津津乐道于“以一管之笔,拟太虚之体”的酣畅,高谈阔论于“山不待空青而翠,风不待五色而粹”的玄奥,却忽视了在水墨这座大山里,因色彩的缺席而有了些许的寂寞。

  似水流年·冰雪的故事(局部-1)║220cm×100cm║纸本设色║2024年

  在追本溯源中,我们看到色彩在唐以前还是以一种主角的姿态占据着艺术史的绝对地位的,黑白水墨是在宋以后以它的不温不火,静静述说着中国文化特有的诗情。这种审美心理的满足使代代人陈陈相因。更是因其满足了文人隐士对于个性的追求和精神上的超越而备受青睐。对繁华时世的失望,对平淡田园的向往,水墨这一媒介恰好以“黑白”的宁静致远迎合了这种“放浪形骸,归隐山林”的心态。水墨借助文人雅士的推崇而日增其光。

  似水流年·冰雪的故事(局部-2)║220cm×100cm║纸本设色║2024年

  然而,我们必须清醒地看到,这种水墨画的发展却是以牺牲色彩为代价的。文人雅士“黑白为上,色彩次之”的观念,使古人沉醉在黑白建构的世界里,也使今人在对水墨艺术的传承中忽视了色彩的存在。

  从接触中国画到后来的专业学习,对色彩的喜爱始终没有改变,还记得儿时,最喜欢在画完水墨山水时,用浓浓的朱砂、石青、石绿点缀黑黝黝的石头,饱满而浓烈的颜色,可以让我得到最大的欢愉。一个小小的浓艳的苔点,点燃了我对中国画色彩的强烈而又固执的渴望。进入到专业学习,当同学们都沉浸在水墨的黑白世界中时,我仍在画面中悄悄地尝试着我的中国画色彩观,为什么颜色不可以浓艳些,再浓艳些;饱和些,再饱和些!为什么黑白的水墨世界里一定要搭配赭石、花青,一定要用色稀薄、透明,为什么不可以有浓重的大红、浅粉、深紫、橙黄……从最简单的色彩梦出发,我似乎搭上了一列有意思的列车,它让我有了一种重新审视水墨、重新解读自我的良缘。

  从2003年的《春梦无忧》到2011年的《假日木马》,我缓慢而执拗地寻找着自己的水墨色彩体系。从最初的对色彩简单而直觉的把握,到现在对色彩语言慎重的选择,我在这种选择中延展着对绘画的喜爱与追求。从最开始的直觉喜爱到现在的情感表达窗口,我从“红、橙、黄、绿……”中寻求着自己精神载体的依托。我学会了利用色彩、线条、水墨之间的咬合来达到一种绘画的乐趣,让我慢慢远离了对画面情节性的依赖,而是从绘画语言本身发现更多、更大的乐趣,从视觉出发去关注画面本身。

  对我而言,绘画世界就是一个载体,在这个载体上加进自我的色彩和情感。天空可以是粉红色的,提琴可以是蓝色的,植物也可以是梦幻的紫色,就像传统水墨画中的竹子是黑色的一样,这有什么不可以呢?一旦现实色彩不符合我的情感需求,我就把它变成我喜欢的样子,让我在绘画中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创造感与满足感。

  时间的花园-清平乐(局部·1)║196cm×96cm║纸本设色║2020年

  从小的时候就有一个小小的梦,一盏橘色小灯,几卷好书,窗前有盛开的小花,格子纹的桌布,三两知心好友,天空有浮云,远处有叮当轻响的音符偶尔飘落……然而现实世界的纷繁,这梦似乎已轻潜心底,直到拿起画笔,我才找到了一个重新做梦的理由,找到了一个心的出口。画画本就该是如此吧,抛掉那些沉重的、累人的负担,从内心自然而然地抒发自己的情怀,一花一草,一杯一碗,纸飞机、小木马,一切寻常之物皆可入画。

  时间的花园-清平乐(局部·2)║196cm×96cm║纸本设色║2020年

  现代的水墨题材本就应该宽泛,给我们心灵以自由的空间。对我来说重要的是画出自己的性灵,任水墨、颜色从笔端自然而然流淌,心无挂碍。没有太多的水墨语言的束缚,因为我相信绘画应该是与自己的心灵情感有关,与一切的程式化的语言无关,绘画应该是关乎于“你”去如何以你的视觉角度去观察世界,描绘你心中的所想、所感,而无关乎其他的一个过程。

  从那些漫化开的格子布,略带羞涩的小木马,一束没有芳香的百合,一垛高墙,黑白的琴键,布满花朵的裙子,都藏着我内心无数的小秘密,这秘密只与我有关,是那些日月积累所沉淀下来的情感,这情感在颜色、水墨、线条的纠缠中找到了依托。我竭力真诚而缓慢地用一方宣纸体会着心灵成长的轨迹。

  反观这些年的作品,其中不乏矫揉造作略带夸张的姿态,于求新求变中落入俗套。每每看到这些,自己内心虽有遗憾却又释然,就像每个人在青春年少时都会穿戴着不太适合自己的衣裳,拿捏着自以为很深沉的表情却面露幼稚。而当这一切被定格在照片中,被若干年后的自己翻阅时,你深感当时的自己做作却又被那时的青春感动。

  如今的你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傻笑,衣不合身的定格在照片里,却也没有了青春的清新与鲜活。画也是如此,从生涩的无知无畏到绚烂之极归于平淡,有好也有坏,没了当年的青涩,却也少了生动,现如今画面多了几分宁静,却也多了几分油滑,个中得失,只有自己慢慢体味。

  不管怎样,这就是人生,这就是画。慢慢往前走,慢慢贴合自己的心境,由繁入简,由绚烂归平淡,也许得到的就是一份难得的生命感悟。感谢绘画,让我从笔墨间体味情感、妙悟人生,使心灵有了一方栖息的小空间。

  消逝的光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60cm×90cm║纸本矿物色║2021年

  桑蕾,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工笔画学会青年艺委会委员,中国壁画学会会员,吉林艺术学院美术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

  作品入选第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届全国美术作品展;首届、第三届造型艺术新人展;2016、2011百家金陵画展(中国画);首届、第二届南京国际美术展;第六、七、十一届全国工笔画展;第三届全国青年美术作品展;第五届、七届、八届全国画院美术作品展;庆祝建军八十五周年暨第十二届全军美术作品展;全国第二届现代工笔画大展等,美术作品被中国美术馆等国家、省级美术馆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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