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猎豹移动董事长傅盛在朋友圈里关于大模型创业价值的讨论,第一时间传遍社交网络。甚至在他还在朋友圈回复时,就有记者把他与傅盛争论的新闻发给了他。
在移动互联网时代,朱啸虎在饿了么、滴滴、OFO、小红书、映客等项目的早期,敏锐入场。而这些项目无一例外的都在当年成为创业风口的明星项目。朱啸虎也因此被誉为“独角兽捕手”,被圈内人评价,是一个有自造风口能力的投资人。他对行业的洞见也成了不少业内人士投资与创业的风向标。
然而,随着移动互联网流量红利的消失与美联储加息,近年,创业与资本圈开始感受到“寒冬”的持续蔓延。这时,“朱啸虎”三个字似乎也成为了行业表达悲观的代名词。有人感概,“连朱啸虎都开始看To B了”。
2023年,沉寂许久的互联网圈重新“燥热”起来。那些渴望站立时代潮头的筑梦者,一涌而至大模型的创业潮。
“中国现在有200多个大模型,比以前‘百团大战’的时候更夸张。以前团购的时候也就几十个项目,共享单车可能就十几个项目。”朱啸虎向凤凰网财经《封面》感概。
但与前几次互联网热潮最先从消费者端扩散不同,这次,乘着AIGC东风的创业者,最先从企业服务端感受到盈收的快感。“有一个公司去年才几十万收入一个月,现在已经涨到将近1000万收入一个月了。”朱啸虎分享,“传统的企业服务今天融资是非常非常难的,但是用AIGC赋能的企业软件反而又有新的机会了。”
在“新空间新动能——凤凰湾区财经论坛2023”现场,金沙江创投主管合伙人朱啸虎接受了凤凰网财经《封面》的专访,细谈了人工智能时代,创业公司与投资人的机会,以及,投资界网红是如何炼成的。
曾以数学竞赛一等奖保送上海交大的朱啸虎,有着典型的理工科思维,他评价自己的投资风格也是“理性、用数字说话”。
虽然他直率的说话风格让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被推入话题的中心。但与他谈论行业趋势时的一针见血不同,每当触及具体的公司和人物,他并不愿主动树敌。
当被问及看好哪几家新能源车企时,他说,“现在市场上都挺好的,能活下来都是不容易的。”
而对于过去的成败,他也态度坦然。字节跳动是朱啸虎错过的最大的一个机会。他曾有机会在这家公司B轮,以5000万美金估值时入场。现在,字节跳动的估值超2000亿美元,并一度达到4000亿美元的高峰。
“今天也很难发掘。今天你和他(张一鸣)对话也会很难发掘他真实的实力。”朱啸虎说。
朱啸虎从不承认自己是风口型投资人。他认为,自己成为“流量”是无意的,是“时代的红利”。
“每一代创业者都有自己独到的优势。比如70后、80后、90后碰到了移动互联网的红利,00后能不能看到AIGC红利?今天我觉得还有点早。AIGC目前还是刚萌芽的状态,还要再等一两年才能看的清晰。这个红利特别重要。”朱啸虎说。
为什么成功的创业者太少?朱啸虎认为,最大问题是好的钉子太少。“并不是说中国创业者不优秀,很多创业都很优秀,都很努力,但都是拿着锤子找不到钉子。”
凤凰网财经《封面》:您不久前和傅盛关于大模型的争论又引起了很多讨论,之后你们在节目上握手言和了。你们现在达成了哪些共识?
朱啸虎:其实我们的观点相对来说是很一致的,就是大模型本身创业不太适合创业者,创业者更应该去寻找在垂直应用场景落地的机会。
凤凰网财经《封面》:但是有创业者跟我说,现在垂直落地的场景造水人反而比喝水人还多。他是不是没有找到需求?
朱啸虎:确实。中国现在有200多个大模型,比以前“百团大战”的时候更夸张。以前团购的时候也就几十个项目,共享单车就十几个项目,现在大模型的大战比那个时候还要夸张。确实是造水人比喝水的还要多很多。
现在真要找垂直应用场景还不是那么容易。为什么?因为今天的大模型还没有那么智能。它在很多垂直场景上,只能让人觉得好玩,还达不到商业化质量。这时候真的让人去喝水,可能喝一两口觉得试试看,但是要人持续地喝下去,还需要等大模型再持续的进化。
凤凰网财经《封面》:现在OpenAI的用户增长数据也已经开始出现下滑,所以这是个祛魅的过程。大家觉得OpenAI是不是也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智能?
朱啸虎:今天ChatGPT在4的水平下,它的智能能达到的商业化场景相对是比较有限的。但是我们也不知道它在后面是不是线,我们听到一些说法,它的智能性可能会再放大10倍。这样它在很多场景可能真的能达到商业化了。
所以今天对投资人、创业者来说,最大的风险是大模型和iPhone不一样。iPhone可能每年提升20-30%的性能。而大模型如果从4到5,一个升级可能就有10倍以上性能的提升。那今天做的很多工作可能都会被颠覆。
比如它不久前推出的DALL-E3(AI图像生成器),对Midjourney(AI绘画工具)就是巨大的威胁。Midjourney在文生图上做了很多优化,生成的图片质量非常好。DALL-E3出来以后,多模态的效果非常让人惊艳,那Midjourney做的很多很多优化可能都是浪费的。
凤凰网财经《封面》:它的发展速度太快了。那如果想要跟上它的发展速度的话,有没有什么可行的路径呢?
朱啸虎:对创业者来说最核心的是要抢占用户场景、抢占客户,然后抢占数据闭环。大模型进化你就跟着它进化。如果它明年提升10倍,就用新的大模型为客户提供更好的服务。
所有大模型都不可能切到每一个应用场景,切到每一个客户,所以核心就是你要先抢用户、抢场景、抢数据闭环。
凤凰网财经《封面》:这么多模型,大家一起竞争了半年,现在有没有跑通一些比较可行的场景?
朱啸虎:当然,其实中国创业者在应用层创新还是非常非常厉害的。比如我们投的几个公司都涨得非常好。有一个公司去年才几十万收入一个月,现在已经涨到将近1000万收入一个月了。就是在销售营销端。在销售营销端的落地是非常非常接地气的。
因为今天大模型在很多智能性上可能还有缺陷,另外可能还有幻觉,所以创业者一定要找那些高度容错的场景。那样稍微有点小的错误,或者稍微有点幻觉,并不影响最终结果。在这种场景下落地,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容易的。
现在大模型在销售营销端的性价比还是非常明确的。必须为客户创造10倍以上的性能提升,客户才愿意付费。在过去几年,中国企业软件的增长非常辛苦、非常艰难。但今天,我们证明了,中国的企业并不是不会为软件付钱,而是不会为比较小的价值创造付钱。
你如果通过软件为用户创造了20%、50%,甚至100%的成本节约,他可能都不太愿意付钱。但一旦创造10倍的性能提升、1000%的成本节约,那他非常愿意付钱。
所以我们现在考核一家AI公司有没有命中市场的需求,就看他能不能见到客户签单。见到了客户签单,说明产品真的打中了用户痛点,为用户创造了足够的成本节约。
凤凰网财经《封面》:用户签单,您说的是企业服务。但是您最近说过,企业服务在最近两三年,不要想融资机会。
朱啸虎:对,传统的企业服务今天融资是非常非常难的,但是用AIGC赋能的企业软件反而又有新的机会了。
凤凰网财经《封面》:所以AIGC对于企业服务,我们普通人感受不到,其实是有一个强大的赋能在里面的。
朱啸虎:对,因为AI To C的场景现在还没有那么智能。说实话,今天能在C端产生的一些流量,可能大部分都是擦边的,都有些不合规的地方。而在To B端,我能看到是真的有爆发式增长。
凤凰网财经《封面》:但OpenAI现在在美国本土的地位好像也不是那么巩固。为什么美国可以有这么多大模型都能融这么批量的钱?因为大模型无论对数据、场景还是算法都有极高的要求,它这些钱和这些数据是从哪来的?
朱啸虎:它实际上也没有那么多,真正在底层上的模型可能不超过10个。中国有200多个,差别还是比较大的。
但这真的还是需要长钱去投入的。尤其今天做到GPT3.5、GPT4,可能几千万到几亿美金就足够了。再往后走,就要上10亿美金的资金体量。
如果GPT5比GPT4再扩大10倍智能性,加上10亿美金的资金体量,那这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去尝试的。所以明年中国这200多个模型可能也会收敛,留下10-20个大模型进入半决赛阶段。
凤凰网财经《封面》:明年才进入半决赛?现在已经有人有论断了,说只有BAT、字节和华为有机会跑出来。
朱啸虎:没有,现在只是论断。相对来说确实只有这些大厂,他们大的平台才有资金体量去砸,比如十亿美金,比如486或者586(计算机中央处理器)。如果创业公司后面轮的融资跟不上,那肯定就不敢砸486、586。
朱啸虎:对,一定要找好垂直落地场景。在任何一个垂直场景上,我们现在看到,训练垂直模型成本并不高。
我们今年有家能做到大几千万收入的公司,垂直场景训练可能100张GPU卡就够了。这个成本相对来说很可控的。
朱啸虎:对,都是垂直落地的。必须马上见到客户,得到客户验证,客户愿意见面签单付费的。
凤凰网财经《封面》:现在OpenAI的创始人正在向中东寻求千亿美金的融资,他真的需要这么多钱吗?
朱啸虎:所以关键看他后面讲什么故事。如果是讲GPT5,再放大10倍智能性,把编程的效率提升90%以上,那这是颠覆式的变化。因为现在GPT4就像前面讲的,在很多场景上达不到商业化质量。
比如编码、编程,如果只能进行50%的效率提升,那节省的都是初级程序员的工作量,还需要增加很多高级程序员来检验有没有错误。对很多公司来说,就不愿意用,因为高级程序员更难找。
朱啸虎:更贵。但是如果提升90%工作量,公司都愿意用了。一下子把大部分初级程序员都淘汰了,只需要一部分高级程序员来检验有没有错误。对很多公司来说,这账已经算过来了。市场一下子就打开了。
凤凰网财经《封面》:OpenAI在讲一个超级智能的故事,这个故事会不会太早了一点?
朱啸虎:所以要看GPT5。今天GPT4肯定是做不到的。如果GPT5线倍智能型,大力出奇迹,尤其在编码这种高难度、高智力的工作上,能提升90%以上效率的话,还是非常厉害的。
凤凰网财经《封面》:今年ChatGPT确实让很多大厂头部的人睡不着觉了,比如张一鸣都在半夜看论文。这是不是一个大的平台性机会?
朱啸虎:目前大家从路径上已经看到这个可能性了。以前因为多模态,包括 Transformer(深度学习模型)大模型出来以后,大家只是理论上觉得有可能性,但不知道砸几十亿美金下去会不会见到结果,所以很多人不敢砸。
但OpenAI包括微软,通过砸钱看到效果了,大家就相信这东西了。如果大力出奇迹,靠砸钱就能看到效果,那很多大公司是愿意干的。
凤凰网财经《封面》:今年陆奇那篇谈大模型的文章广受传播,他说OpenAI未来的体量可能是Google的10倍。你认为这种说法有没有一种夸大的成分?
朱啸虎:这要看怎么定义。因为OpenAI独立成公司的可能性还不是那么确定,但它赋能大厂,比如把编程的效率提升90%以上,那对微软、对GitHub-help,可能就是一个巨大提升。
它对人类经济的创造可能确实能提升10倍以上,但这个经济可能反映在英伟达、反映在微软,反映在很多现有的大厂上。至于会不会出现一个比Google大十倍的新的创业公司,我们感觉难度还是比较大的。至少目前还看不到这样的可能性。
凤凰网财经《封面》:大家现在对于OpenAI还有一个质疑是,不知道它的盈利点在哪。但它其实卖广告很容易。
朱啸虎:对,盈利不是问题。核心还是看能不能打通更多的场景,达到商业化质量,在更多场景下落地。
凤凰网财经《封面》:我们再来聊聊您个人的发展经历。您现在收益最高的项目是哪一个?
凤凰网财经《封面》:现在大家对小红书还有一点争议在于,它的商业化是不是还没有那么清晰?
朱啸虎:它商业化是比较克制的。这是非常好的事情。因为很多友商在商业化太强的时候,内容上对用户不是那么友好,或者不是那么真实。
为什么大家现在都愿意搜小红书?小红书自己也在看搜索的日活用户数。他们上面的内容质量非常非常高。我很多朋友都在说,各种各样的场景,都先去小红书上看看。
朱啸虎:很多,加上很多,包括饿了么,包括滴滴,包括映客,包括大智慧,我们还是有很多企业都做得很好。
凤凰网财经《封面》:您有一个著名的3S原则,就是大市场、可扩张、可防守。您认为滴滴它的壁垒在哪里呢?
朱啸虎:其实它的规模化优势还是非常明显的。因为对很多用户来说,核心还是能不能尽快打到车,这就需要规模化优势。对司机来说也很简单,能不能接到更多单子。这就是双边的规模化效应。对很多新的创业者来说,进入这个领域还是很难的。
凤凰网财经《封面》:但我们现在回过头来看,其实滴滴的壁垒也许没有那么高。
凤凰网财经《封面》:所以这其实是一个悖论,就是要想找项目的可防御性的话。
朱啸虎:所以它是有层级的,比如像微信。微信是网络化优势。只要我的朋友都在用微信,那我肯定要用微信。如果用其他社交软件,就根本没法和朋友交流。这是网络化优势壁垒,是最高层级的。但这种场景是可遇不可求的。全中国就一个腾讯。
朱啸虎:就一个微信。更多的是规模化优势。交易平台基本都是规模化优势,这是大部分可以寻找的投资机会。
凤凰网财经《封面》:您之前说头部创业者,比如一个赛道的前三名是很明显的。当年您投资程维的时候,他那个时候的境况其实并不是那么理想,包括他也见了几十个投资人,但并没有人投他。听说您是在微博留言找到了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想着找他?那时候肯定不会觉得他就是第一吧?
朱啸虎:那个时候我们把市场上的团队基本上都见过一遍以后,他是唯一一个想明白,在中国一定要从出租车市场切入的创业者。
因为美国的优步(Uber)是从专车切入的,那时国内创业者都在想,要抄优步,要做专车。但那时中国消费者没人知道什么叫专车。那就要去教育市场。这对创业公司来说太辛苦了、太累了。
程维是唯一一个想明白要从出租车市场切入,把出租车做到90%市场份额以后,再切专车。而且他在阿里做地推的背景,特别适合去打出租车市场。
凤凰网财经《封面》:按您这么说,其实当时不仅创业者没想明白,投资人也没想明白,因为大家都没投他。
朱啸虎:那时候大家都在想复制优步,都想找做专车的。专车那时候在中国确实太早了,不像美国,black car(黑车)在美国是很成熟的,已经有100多年历史,所有消费者都知道什么是black car(黑车)。但十年前在中国,说要做专车,那消费者会问,什么叫专车?
凤凰网财经《封面》:所以您当时投他,主要还是因为您和他对于未来的想法比较一致。
朱啸虎:他那时候定位很清晰,只做出租车,在出租车没达到90%市场份额之前不做专车。
朱啸虎:我说下个礼拜就打钱。他觉得,他聊了很多投资人,都没有一个很爽气答应的。那我说下个星期打钱打一半,他就觉得我可能是骗子。
凤凰网财经《封面》:我们现在回过头来看,出行这个赛道确实经历了不少竞争和波折。您认为您投中滴滴的成功,运气和实力分别占多少?
朱啸虎:对,我觉得在正确的时间点遇到程维也很重要。他一开始出来融资要的估值很高,要5000万美金估值,那时候肯定什么都没有。5000万美金估值肯定太高了。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碰了很多次壁了,然后把估值降到一个合理估值了。那时候对我来说做决策也相对容易一点。
朱啸虎:饿了么也是缘分,缘分很重要。我最早见张旭豪是在交大一个大学生创业比赛上,那时候他还在读研究生,他在讲商业计划书的时候,思路非常清晰。最后我给他张名片说你毕业以后就来找我。
然后他毕业以后没来找我,他找到美国的Benchmark Capital(标杆资本)去了。因为Benchmark在美国投了DoorDash(美国外卖公司),所以他希望Benchmark来投他。但Benchmark还不投中国的。然后Benchmark和我们关系很好,所以把商业计划书转给我了。我一看,这不是我以前见过的,就和他联系了。所以这也是一个很有缘分的故事。
凤凰网财经《封面》:对于创业者,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您在和他们接触的时候,有没有哪些特质对您特别有吸引力?
朱啸虎:我个人喜欢的还是那些比较外向,比较会表达,至少从语言或者姿态上比较能表达出自己的性格张力的。
凤凰网财经《封面》:过去有没有那种您本来有机会投,但是最后错过了的大机会?
朱啸虎:确实很难发觉。今天也很难发掘。今天你和他对话也会很难发掘他真实的实力。
凤凰网财经《封面》:您当时投中的这几只独角兽,现在再看其实都是平台性机会。但他们最开始都不是想做平台的。这是不是有一种偶然性在?现在的平台性机会是不是特别难找了?
朱啸虎:对,今天要找平台性机会确实比较难。因为今天没有新的流量红利。互联网它总体还需要流量红利,早期才特别容易起来,更scalable(可扩张)。所以这是一个时代的红利,包括滴滴、饿了么、小红书,都是移动互联网巨大的时代红利。
凤凰网财经《封面》:2016年王兴对互联网市场就有一个论断,说互联网进入了下半场。但现在互联网的下半场已经如此漫长了,已经过了7年好像也没有新的公司出来。
朱啸虎:所以大家对AIGC为什么这么感兴趣?就是希望AI创造一个新的平台性机会。
今天我们只是看到,在To B应用、在企业服务上可能更早能找到一些落地场景。To C我们感觉可能还需要等一等。今天只是AIGC的iPhone 1或iPhone 2的时代,要到iPhone 3可能还要再过一两年。GPT 5如果智能性能再放大10倍,那可能会迎来一个新的To C的机会。
凤凰网财经《封面》:AI的出现给互联网市场带来了哪些变量?我们看一家公司的时候,会不会增加几个新的核心点进去,说这个东西更重要?
朱啸虎:最核心的还是数据的闭环。因为只有数据闭环,你才能建立自己核心的壁垒,才能持续地提升自己的性能表现。
朱啸虎:是在这个场景下你的用户使用的情况和用户的反馈。你要能捕获用户的反馈。譬如Midjourney是能捕获用户反馈的。它能生成4张图片,看用户会挑哪一张,这样才能持续不断提升自己的模型。
朱啸虎:没有。半年之内基本能看出来这个团队有没有机会了。我们投进去半年以后,基本上能看出来这个团队能不能跑出来。
凤凰网财经《封面》:您其实做出投资决策的时间很快,只是之后对要不要追加投资,会有一个更长的考核期。
朱啸虎:对,现在我们投资,第二轮一般我们都会追加,至少跟平。但基本上半年差不多能看出这个团队或者这个商业模式,是不是能跑出来。
凤凰网财经《封面》:所以您说的半年看到盈利,并不是说真实的赚到钱了,而是看到了赚钱的机会。
朱啸虎:看到是不是符合用户的需求。这个团队做的事情,是不是有市场需求基本上半年就能看出来。
朱啸虎:没有。在不同市场环境下,决策其实不一样。比如在市场特别火的时候,必须很快就能决策。那这个时候可能没有机会去看它有没有市场需求。现在的环境就不一样,今天我有充足时间在投资前就看出有没有符合用户的需求。
朱啸虎:对,现在就像20年前中国VC刚刚出现的时候一样,可以看3个月、6个月,然后再投钱。
朱啸虎:这也是双刃剑。对于好的创业者来说反而是好事。竞争者很少,几乎没有噪音。
凤凰网财经《封面》:但今年私募自己的融资额也出现了断层下降。按道理全世界的钱是很多的,为什么流入VC领域的钱越来越下滑?
朱啸虎:因为现在没有风险的银行利息是5%。存银行5%,为什么要投高风险创业企业?这是非常简单的道理。
为什么大家以前都在疯狂投这些初创企业?因为银行利息几乎是0,所以要追求更高的回报,必须投股市,投初创企业。今天钱放在银行里,什么风险都没有,5%的利息。
凤凰网财经《封面》:现在国际资本对于中国和美国市场的态度似乎也出现了一些分化?
朱啸虎:我上礼拜还在新加坡参加Super Return(超级回报)会议,参会的国外投资人,基本上对中国还是有兴趣的,并不会因为地缘政治就不投中国了。因为全世界要找投资机会,说实话就中国、美国两个最大的市场,其他地方机会都很小。
去年下半年我在东南亚看了以后,现在不看了,市场太小了。创业者的质量也和国内没法比。那不投中国投哪里?没地方投。所以大家对中国还是有需求的。
但现在最主要有两个问题。一个是一级市场和二级市场比例的错配。很多投资人说,因为过去两年股市的调整,二级市场资产的估值下降了很多,显得他在一级市场投资的比例太高了,他必须要等这个比例降下去,才能投一级市场。第二是中国资产最近流动性不是那么好。他投了很多钱,都是账面很多浮盈,比如投了中国很多优秀的互联网企业,有很多浮盈,但它变现不了。它变现不了那也就不能再投新的项目。
凤凰网财经《封面》:其实您仍然是看好中国消费市场的,现在品牌性的机会是不是已经开始诞生了?
朱啸虎:很多,我觉得品牌性机会太多了。我们最近不断在看消费项目。看宏观数据没有意义,微观上的创新机会太多太多了,我们可以举很多很多例子。很多新创品牌在一两年时间内就做成非常好的规模。这种机会太多了。
凤凰网财经《封面》:谈到品牌性的机会,最近花西子和李佳琦事件引起热议。大家对花西子品牌的定价也产生了很多质疑。79块钱的眉笔,很贵吗?
朱啸虎:看怎么看。看品牌溢价是值的。花西子,它的设计确实非常好。但今天消费者对价格的敏感性相对来说还是比较高的。今年拼多多涨幅非常好,而且不仅在中国,在美国也一样。Temu(拼多多)在美国,用一年左右时间达到了亚马逊70%日活用户的体量。全世界的年轻人都在追求性价比。
苹果的蓝牙耳机要几百美金,Temu上可能20美金还包邮,那我为什么要花品牌溢价去买苹果几百美金的蓝牙耳机?为什么不在Temu上买?所以全世界的消费者实际上都在进入一个对价格比较敏感的时期。
朱啸虎:高端品牌还是有机会的,因为中国市场太大了,总归有些消费者是愿意追求品牌溢价,愿意追求品牌本身后面的价值的。
凤凰网财经《封面》:之前在美妆这个领域,完美日记想复刻一个欧莱雅,但我们现在回头看,它并没有成功。目前我国也并没有出现一个国民性的高端美妆品牌,这个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朱啸虎:高端的品牌需要很多历史沉淀,这不是那么快能够复制出来的,需要很多很多的积累。
朱啸虎:也不一定吧。我觉得都是时代的红利。在这个时代,大家都坐在电梯上,只是这个电梯很快,所以大家享受到了一些红利。
凤凰网财经《封面》:但实际上围绕在您身边的无论是争议还是关注,似乎比其他投资人要多。
朱啸虎:主要过去十几年投资的很多都是国民型的应用,所以大家的关注度会比较高一点。那今天如果投AIGC,尤其是面向企业服务的AIGC,用户、消费者根本就关注不到,所以这完全是一个时代的红利。
凤凰网财经《封面》:所以是时代赋予您的,您是无意间成为了一个流量型投资人。
朱啸虎:今天我们要投消费互联网,那肯定还是有很多优势的。我们投过这么多大体量的消费互联网公司,还是能给新的创业者很多意见,让他们可以去借鉴的。
凤凰网财经《封面》:您曾经说要比市场提前两个月,才能投中一个行业的头部?
朱啸虎:没有,提前两个月是最舒适状态,你要提前一年,说实话等一年的时间是很煎熬的。落后的时候,如果比行业晚,就得追高,那进去的价格就会相对具有挑战一点。但在今天这个环境下,投资人相对来说会更舒适一点,会有更多的时间去考察、去思考。
凤凰网财经《封面》:所以这个洞察期并不是说我比市场多两个月的远见,而是恰巧就多了两个月,这是一个最好的时间。
朱啸虎:对,现在这种舒适时间越来越多,确实是这样。所以今天做投资人,相对来说是一个比较好的时间点。
凤凰网财经《封面》:我们现在看到科技已经越来越往硬科技,包括生物科技方向转移。
朱啸虎:对,科技不光像AIGC。虽然技术很重要,但是商业化落地更重要。很多技术型的创业者我觉得都是拿着锤子找钉子。它有很好的技术,但是找不到商业化落地。这时候投资人的价值就体现了。到底哪里有商业化场景适合这个技术,这个特别重要。
凤凰网财经《封面》:所以技术人员还是锤子比较多,但是市场上其实都是钉子。
凤凰网财经《封面》:过去几年,随着互联网平台红利的消失,大量投资人已经转投了线下,比如新能源汽车,您怎么看现在新能源汽车行业的竞争格局?
朱啸虎:所以这就是一个很好的问题。对创业者来说,这种资本环境反而是一个很好的保护,竞争对手会少很多。中国的创业窗口特别短,错过这一两年的窗口期,即使有钱,想进来也很难了。所以对在跑在前面的创业者都是个很好的保护。
朱啸虎:我们相对来说比较专注。我们始终只看两个领域,一个是软件赋能,就是今天AIGC赋能的项目,另外就是消费。我们对消费本身也一直关注,也投了不少企业,这个领域还是持续在看。
我们投过一个AR/VR,就是帮医学院的学生,训练他们怎么做手术。以前医学院的学生要做手术都是背,背书。那背书背得再好也没用,没有手感的。现在不用背书了,戴上VR眼镜,戴上这手环,实际模拟操作。考核也是一步步的,和医院里一模一样来考核。这对学生来说是非常有意义的。
我们还投了一个做安全生产的项目。煤矿工人、化工厂工人、钢铁厂工人,现在法定要求都是必须要做安全市场培训。让他们这些工人去背书,很痛苦的,而且没有实际效果。现在戴上VR眼镜、戴上手环,一个小组所有的工人一起来培训、学习,碰到情况的时候怎么逃生……效果特别好。所以AR、VR还是有很多实际应用场景的。
凤凰网财经《封面》:在垂直场景它已经产生了我们外界还没有看到的一些应用。
朱啸虎:元宇宙看怎么看。这些安全生产的培训是不是元宇宙?都是虚拟的。如果用广泛的定义,游戏也是个元宇宙。
凤凰网财经《封面》:跟您聊下来,我觉得您应该是那种喜欢投资游戏的投资人。
朱啸虎:现在还玩很多游戏,比如说王者荣耀,刚刚电竞,亚运会第一个王者荣耀的冠军。
朱啸虎:说实话不太好投。现在出一个爆款游戏的成本越来越高,没有几千万美金砸下去,根本没有可能性出一个爆款游戏。
朱啸虎:那是时间的累积,而且敢持续的投入。这确实需要相当的魄力。他们团队把以前游戏的利润持续投入到新的游戏当中去。原神砸了几千万美金去做开发,这都不是来自VC的钱,而是来自它以前游戏的利润。这是相当不容易的。
凤凰网财经《封面》:很多投资人抱怨说,特别好的创业者非常稀有的。中国有14亿人口,为什么好的创业者那么稀有呢?
朱啸虎:这个问题实际上有两个方面。中国优秀的创业者很多很多,但就像前面讲那样,好钉子太少了。
你讲的是成功创业者特别稀有。创业者现在最大问题就是好的钉子太少。并不是说中国创业者不优秀,很多创业都很优秀,都很努力,但都是拿着锤子找不到钉子。
凤凰网财经《封面》:您做了这么多年投资,雷军40多岁时说了一句话,他说,我已经悟透成功的要素了。您觉得您现在是不是也悟透了?
朱啸虎:我觉得最主要的还是大家都坐在时代红利上,一个是改革开放红利,一个是中国崛起的红利。这两个红利造就了很多人。
朱啸虎:顺势而为。每一代创业者都有自己独到的优势。比如70后、80后、90后碰到了移动互联网的红利,00后能不能看到AIGC红利?今天我觉得还有点早。AIGC目前还是刚萌芽的状态,还要再等一两年才能看的清晰。这个红利特别重要。
凤凰网财经《封面》:您投过的这几个独角兽,其实您接触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很年轻。
朱啸虎:他们运气我觉得确实比较好。因为正好是移动互联网崛起的时候。而且他们那时候真的是最年轻,最能够拼搏的时候。那个时代确实有一个很大的红利。
朱啸虎:我觉得对创业者来说还是既要抬头看天,更要脚踏实地。脚踏实地特别重要。尤其在今天的环境下,一定要更接地气,更能够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