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花卉产业种类复杂,栽培面积最大的是观赏苗木,占比多年来均大于50%。
这是个比较分散的领域,哪个省份都不具备全赛道优势,而是区域特色明显。比如云南的鲜切花,广东、福建的观叶植物,江苏、浙江的盆景和苗木,上海的种苗及辽宁的种球;各地有各地的优势和传统,比如洛阳、菏泽的牡丹,大理、金华的茶花,漳州的水仙花,鄢陵的腊梅,天津的菊花……
就产业发展而言,花卉业属于林草产业,相比于经济林、木材加工、森林旅游、林下经济等产值过万亿元的优势林草产业,我国花卉年销售额仅2075.65亿元,年进出口贸易总额7.10亿美元,刚刚起步,是绝对的朝阳产业。
目前,我国花卉种植面积2084.4万亩,云南195万亩,占比接近10%,全国第二。
全国第一是江苏,2023年全省育苗面积258.5万亩,苗木产量11.7亿株,全年销售额320.8亿元,总体规模处于下行通道。
云南的主赛道是鲜切花,种植面积超35万亩,占比全国鲜切花种植面积超过三成,在这个赛道上“亿枝独秀”——2023年,全省鲜切花生产面积、产量稳居全球第1位,190亿枝鲜切花,相当于为全球人口平均每人奉献了3枝鲜花。
数据背后是巨大的市场空间。我国年人均消费鲜花10支左右,仅为同等人均收入国家的1/8到1/6;国内一二线城市的人均鲜花消费额,不足全球经济发达地区的20%。
全球鲜花市场规模超过7000亿美元,随着“跨境电商+冷链物流”组合打开的发展新空间,“鲜花经济”正在催生全球万亿级消费新蓝海。
“云花的气质,就是要漂洋过海。”业内人士说,外面的世界很大,云南要更积极主动拥抱世界,乘风而起,把风留住。
人们爱说,云花历经40余载,几乎走完了欧洲花卉产业200多年的发展历程,成为难以撼动的“亚洲花都”和当之无愧的“世界花园”。
南诏、大理国时期,滇茶已成为庭园栽培的重要花种。名画《南诏图传》中,可以看到两株高过廊形屋檐的山茶,红花满枝生长于南诏奇王庭院的圆形花坛中
作为与非洲的肯尼亚、南美洲的哥伦比亚和厄瓜多尔并称为世界三大最适宜花卉生产的地区,云南低纬度、高海拔的特点非常适合鲜花种植。高海拔强烈的紫外线照射能够赋予花儿鲜艳的色泽,而低纬度又使得极端天气非常少,很适合鲜花的全年生产。
这里是全球主要花卉分布中心之一,拥有野生花卉观赏植物超过5000种,全球约1/3的商业观赏花卉来源于云南。
在鲜花王国里,云南是整个中国的中心,不过本地人对这种繁盛司空见惯,趣谈“云南十八怪,鲜花论斤卖”;一旦传到遥远的异域,云花堪称。
云花很早之前就已经作为时尚的标志漂洋过海,“盛开”在法兰西的大街小巷了:玫瑰在法国素有“花中女王”的美誉,云南玫瑰作为最早进入法国的中国花卉之一,广为女性喜爱;来自云南的茉莉因其独特的香味和所需的较高提取技术被称为“花中珍宝”;女性在头上插一朵云南山茶花,一度成为凡尔赛宫的一种流行。
时尚界人士看来,云南的玫瑰、山茶花、兰花、茉莉等花卉都是天然、纯净的象征。
至于园艺界,欧洲园艺界曾流行这样一种说法:“如果没有云南杜鹃,欧洲的花园将黯然失色。”
仅英国邱园和爱丁堡皇家植物园中就有200余种杜鹃花、100多种报春花来自云南。
1820年,东印度公司总监里夫斯请雷伍斯船长将一个半重瓣的滇山茶品种带回英国,1826年该品种培育成功被命名为“雷伍斯船长”。以英国为中转,茶花又被带到了美洲、澳洲,自此风靡全球,获得“世界名花”美誉。
《花开中国》纪录片中爱丁堡皇家植物园植物标本馆副馆长埃尔斯佩思·哈斯顿在展示大树杜鹃圆盘标本
1904年,英国生物学家乔治·福雷斯特,以爱丁堡皇家植物园采集员的身份,由缅甸进入云南腾冲,在他28年的植物猎人生涯里,为英国皇家植物园采集了十余万个动植物标本和数量众多的植物种子,并因运回树龄为280年的大树杜鹃花王标本被授予第一证书,爱丁堡皇家植物园称“我们现在有了世界上最好的品种”轰动了全世界。
1911年1月英国人弗兰克·金登·沃德从上海辗转来到云南,开始了滇缅印之间长达40余年,多达20余次的探险采集生涯,为英国提供了上百种杜鹃品种。
1986年10月,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到访昆明,特意将三株从英国带来的玫瑰种在了大观公园“观稼堂”侧的假山花园内。当晚宴会上,女王致辞:“云南具有自己的特点,令人神往和难以忘怀。”
我国选育观赏性植物已有2000多年的历史,却在最近两三百年里落后了,比如鲜切花产业里垄断性最高的环节:育种。
事实上,当今流行并已成为欧洲重要产业的杜鹃、山茶等园艺品种都源自云南。据业内专家估算,假如没有云南花卉基因资源,全球花卉将失去1/2的产值。
但长时间里,云南很多高端种苗依赖进口。据统计,仅荷兰的育种企业,每年在云南收取关于鲜切花的品种使用费就高达5000万元。
落后了就要奋起直追,经过40多年的奋斗,云花产业从昔日欧洲探险家发现植物资源的宝地,成长为亚洲最大的鲜切花生产中心和产地市场,向着全球最大的高品质鲜花主产区、世界一流的花卉创新辐射中心和花卉交易集散中心的方向大踏步前进。
如今,云花已成为云南“1+10+3”产业体系中的重点产业之一。世界四大鲜切花中,“切花之王”玫瑰产量占全国的70%以上,康乃馨产量占全国的60%以上;盆花中,大花蕙兰盆花产量占全国的90%以上;云南还是国内盆栽、多肉的最大的生产基地之一。
在全国15个鲜切花出口省份中,云花出口值连续5年保持全国首位,出口市场包括亚洲、欧洲、美洲、大洋洲等国家和地区。
2024年4月,云南省农业科学院花卉研究所——国际花卉技术创新中心绿色高效种植基地推出76个自主培育的“中国风”月季新品,展示出云花背后的科技含量
打破国外种业垄断取得了巨大进展。云南省申请的花卉新品种数量已经突破了1100个,获得国家授权的品种达到了700个,品种创新能力位于全国第一。其中,月季、菊花、绣球新品种受到市场青睐,部分已在欧盟注册、推广。
目前,云花已实现全产业链覆盖,产业规模、种植模式成为行业标杆,滇中地区成为我国最具影响力的鲜切花集散中心及价格指导中心。
其中,昆明2023年全市花卉园艺种植面积39.1万亩,占全省20%;鲜切花种植面积14.8万亩,占全省42%;鲜切花产量106.93亿枝,占全省56%;综合产值实现391.09亿元,占全省40%。鲜切花产销连续多年保持全省、全国第一的领先地位。
在亚洲第一、世界第二的鲜切花交易中心斗南花市,每天有117个大类、1600多个品种的鲜切花在这里流转,云南60%鲜切花和周边国家、省份的花卉在这里交易。2023年,实现花卉交易量135.4亿枝、交易额135.7亿元,连续25年鲜切花交易量、交易额、现金量、交易人次和出口额居全国第一。
在磨憨,一辆辆满载着云南产鲜花的冷链货车从这里运往老挝、泰国等东南亚国家。2023年,经磨憨公路口岸出口的鲜切花货值1.5亿元,同比增长39.3%,成为全国出口鲜切花最多的边境陆路口岸。
今年1至7月,昆明长水机场海关监管验放出口鲜切花4644吨,货值1.8亿元,分别同比增长57.3%、28.4%。
荷兰是全球最大的鲜切花交易国,其阿斯米尔鲜花拍卖市场是全球最大的鲜花交易市场,2023年花卉和植物出口额为68亿欧元,鲜切花达42亿欧元。
哥伦比亚是世界第二大鲜花出口国、第一大康乃馨出口国,2023年出口鲜切花35万吨、价值20多亿美元。
厄瓜多尔是世界第三大鲜切花出口国,重要玫瑰出口国,2021年出口鲜切花超过9.37亿美元。
今年5月1日,中厄自贸协定正式生效实施。厄瓜多尔玫瑰鲜花出口至中国的关税将在5年内由10%降至0;保鲜花关税将在10年内由23%降至0。图为8月7日在厄瓜多尔卡扬贝市埃米亚纳公司拍摄的“彩虹玫瑰” 摄影/廖思维
肯尼亚是非洲最大的鲜花出口国及世界第四大鲜切花出口国,2022年出口花卉近19.5万吨,收入7.18亿美元。
这些世界主要鲜花出口国明显表现出强烈的外向性——荷兰种植的花卉有数千种,生产的花卉约80%用于出口;哥伦比亚95%的鲜切花用于出口。
作为世界花卉的四大主产区之一,我国是鲜花消费增长最快的地区,云花产业正是在国内消费市场提升的带动下发展迅猛,迎来长景气周期。但在国际上,云花既没有话语权,也没有定价权。
2023年,我国花卉出口额4.38亿美元,鲜切花占30.78%,大概1.35亿美元。云南省鲜切花出口值5.7亿元,占比接近60%,可以说独步国内,但与世界主要鲜花出口国相距甚远。
效仿荷兰鲜花拍卖建立起来的云花贸易体系,走的是快速出货的低端路线,保住了花卉产业的基本盘,但也存在种的是花,卖的是“草”的问题。业内人士指出,鲜切花的纯利润只有1.8%,全靠走量。
高损耗、低毛利的行业魔咒,让低价低成本花卉成了市场主流,不利于培养对高品质花卉的需求。
高品质花卉起不来,上不了量,实现不了好花卖好价,连国际运输的物流费用都难以承担,更别说称雄国际市场。
众所周知,鲜切花属于典型的“急鲜特”商品,需要严苛的冷链物流条件。一代代探路者几经努力,也曾把云花出口到以色列、西班牙等距离较远的欧美市场,但受制于物流成本太高,最终没有继续拓展。
厄瓜多尔、肯尼亚的鲜切花能跨越大洋,把生意做到中国来,甚至成为热销的明星产品、市场宠儿,一方面是乘了自贸协定的东风,另一方面则是填补了国内高品质花卉的空白。
这个世界的物流水平日新月异,受到限制往往因为其他因素。比如世界花卉产业的中心化,很多国家的鲜切花要从采摘地通过冷链运输飞往阿姆斯特丹进行拍卖销售,然后再运往亚洲、欧洲和美国的超市或花店,通过荷兰转运或协调买卖的全球鲜花贸易占比一度高达45%。
比如肯尼亚鲜花,经过这个链条运往中国,三天左右才能到达消费者手中。现在呢,从肯尼亚农场采摘,依托跨境电商和日益频繁的中肯直飞航线,到达中国一二线个小时,通关半个小时,仅需十几个小时,非常新鲜。当然,零售价格也相当惊人,高达36—48元/支。
世界花卉产业正在加速跨国的产业交融,来自非洲的鲜花不仅在中国售卖,也可以通过转口贸易销往其他国家,比如说大家一致看好的俄罗斯和中东市场。
如果说1983年呈贡斗南村民种下第一株剑兰是一个关键性历史节点,现在云花又站到了一个重要的历史关口。
2023年1月,云南省委宣传部文艺创作中心、华策影视集团联手打造的电视剧《去有风的地方》热播,影响深远。云南省委书记王宁为此指示“乘风而起,把风留住”。
“乘风而起”正如《关于全面推进美丽云南建设的实施意见》所说,推进云茶、云花、云咖、云果、云药等系列“云品”成为金字招牌,在共建共享“云游”“云品”中感知“有一种叫云南的生活”。
“把风留住”就是希望新时代云南企业、老字号云南产品想做事、能做事、能做成事,把握机遇,把资源优势转化为产业优势、比较优势转化为发展胜势。
2023年9月1日,云南省商务厅组织召开鲜切花(蔬菜)出口俄罗斯座谈会。会上,大理有风跨境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提议抱团开拓俄罗斯市场、推动云花常态化出口俄罗斯,得到了17家与会企业的积极响应。
会后,有风跨境发起成立“云花有风”赴俄罗斯经贸代表团,以云花出口为突破口,尝试“影视带动跨境贸易”新模式,助力优质云品出海。2023年11月25日至12月3日,代表团在中国驻俄罗斯使馆、中国驻圣彼得堡总领事馆的大力支持下,在莫斯科、圣彼得堡成功举办经贸推介会,促成云南鲜切花、永生花、核桃、咖啡等多家企业与俄罗斯客户签订贸易订单。
俄罗斯是世界排名第六的花卉进口大国。由于地理环境和气候等限制因素,当地花卉生产困难,加之加温成本高、人工成本高等因素制约着俄罗斯本地花卉产业发展。
大使馆表示,本次经贸团到访俄罗斯是云花进入俄罗斯市场的破冰之旅,意义非凡。使馆积极支持云南企业拓展俄罗斯市场,助力云南乡村振兴。
今年7月,云南有风花卉有限公司在云南省商务厅、中国驻卡塔尔大使馆、中国驻迪拜总领事馆的大力支持下再次出发,牵头组织昆明、大理及普洱等地的8家云南头部民营企业,开展“云南有风”中东经贸推介活动,展示云花、云茶、云咖及生物制药等优势特色产业,助推云品出海,传播“有一种叫云南的生活”。
做世界级的生意,绝不能闭门造车。正如经贸代表团组织者所说,“云南有风”,这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名字,它蕴含着云南这片神奇土地上的无限风情与活力,“我们不能在家里自己说自己好,一定要走出去,让世界看见,让世界认可我们的好。”
有风跨境、有风花卉的“牛刀小试”,让依托驻外使领馆,打造“民间外交+影视文化+云品出海”的合作新生态跃然而出。
2017年,外交部蓝厅举办的云南全球推介活动中,“云花”作为云南特产被外交部首推。昆明教场中路的蓝花楹花海近年多次被外交部发言人点赞和推介,并登上老挝、缅甸、泰国等南亚东南亚国家媒体平台。
2021年4月,外交部组织28国驻华使节团访问云南,使节团对云南十大名花、奇异的本土植物充满兴趣。同年6月,外交部组织女性驻华使节团到访云南,在昆明国际花卉拍卖交易中心,使节团亲身感受云花魅力。两个使节团对云花印象深刻,他们提议,鲜花应该成为云南对外交往的一张名片。
“鲜花无国界,它代表了人们对美的追求、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一门世界性‘语言’,不需要翻译就能引发共鸣,是最好的传播载体。”昆明市外办相关负责人说,“以花为媒的国际交往基础良好,但还要进一步挖掘和释放鲜花的多维度价值,在国内掌握鲜花消费和文化话语权,在国际舞台用鲜花讲好云南故事、昆明故事。”
不仅仅要把云花打造成世界级现代农业产业,更要从历史、文化角度深耕,讲好鲜花故事,让云花从初级农产品向品牌花卉转变,打通国际市场。业内人士说,期待看到更有云南气息的鲜花故事,有面向南亚东南亚辐射中心特有的审美,把历史上高端神秘的云花融入现代产业,期待有人努力去发掘和书写。
当然,鲜花故事不能硬讲。有关人士说,要用“青春化、轻盈化、国际化”的方式表达出来,影视剧是很好的载体。比如近年来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去有风的地方》……都是“影视+云品”的生动范本。
自古以来,想成就一番大事业,靠的不是一个人的包打天下,而是一群人的励精图治,云花出海、云品出海,莫不如是。每一点细微的努力都弥足珍贵,都可能是量变质变的临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