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有嘻哈》火了,Rapper黄旭和艾福杰尼去乌镇商演,主办方给了100万。要知道,现在人气最高的GAI爷,一年前在重庆唱一场,只能拿到几百块钱。

  一个月前,制作人吴亦凡的一句“你有freestyle吗”,带起了全民讨论嘻哈(Hip-hop)的节奏。转眼一个月后,节目获得的流量,已经让一部分rapper先富起来。

  在吴亦凡出生以前的80年代,嘻哈曾以霹雳舞的形式流行。“改革开放”的春风,把美国电影《霹雳舞》带到大街小巷,年轻人扛着卡带收音机,走上街头模仿电影里的太空步。

  霹雳舞是早期的嘻哈的核心,它后来演变成街舞,与rap、DJ、涂鸦、街头篮球和beatbox,一起构成“Hip-hop综合体”。

  Hip-hop音乐,也就是rap说唱,其实一直在中国“地下”发育着。尹相杰曾经出过一张名叫《盗版》的专辑,封皮上赫然写着“中国第一饶舌乐”。他唱Hip-hop没赚着钱,在此之后的说唱歌手,命运也差不多。

  GAI为了养活说唱,要在夜店当DJ赚钱,在纪录片《川渝陷阱》里,他被主持人问起这种生活,“活着真TM难,这地儿,实话真土,是真low”。

  当DJ的钱还不够,他还得在酒吧驻唱。GAI说过,自己什么都会唱,R&B、摇滚、灵魂、流行。

  GAI曾翻唱李宗盛《给自己的歌》,这让人相信,如果他去参加《中国好声音》,大概早就红了。这么会唱歌的原创歌手,凭什么不能像赵雷一样获得大众的认可呢?就因为他喜欢的音乐类型是Hip-hop?

  “为什么今年一定要抢着做嘻哈,谁不想割第一茬稻子啊?”《中国有嘻哈》制片人陈伟对记者说。

  如今的民谣,和流行乐各占华语乐坛半壁江山,但仔细想来,民谣从小众到大众的发端,不过是四年前“快乐男生”左立翻唱了一首《董小姐》。中国的嘻哈乐手,已经在“地下”默默耕耘了二十年,按制片人陈伟的说法,嘻哈就差那“临门一脚”。

  其实这也都是主创团队事后的聪明,他们本来没要做嘻哈,他们想做的是美男选秀。但随着暑期临近,他们越来越觉得,美男选秀太老套,没有爆款基因。

  “所有的爆款都产生在一个从来没有人做过的创新领域”,这话是爱奇艺CEO龚宇说的。

  几位主创奉此圭臬,闭关讨论了一周,决定做一档嘻哈节目——赞助商首先反对,三亿的投资瞬间飞走一亿,冠名权也没卖出去。

  在赞助商眼里,嘻哈太小众,从没有人做成过,主创的前期调研没法说服他们冒这个风险。在一些rapper眼里,这个节目很可能居心叵测,只是打着“嘻哈”的噱头,拉他们当垫背的:

  “选一些你觉得特傻叉的人,包装他们自己的练习生艺人,然后把我们当踏板。”

  Rapper们的质疑不仅于此,导演组发动了一百多位工作人员,到各地livehouse寻找rapper,很多一线的“地下”rapper不愿意来。

  Rapper们是矛盾的——他们活跃在地下,对大众媒体有着天然的不信任,但他们又渴望曝光,对成功有着直白的渴望——歌词里的money、超跑、金表,怎么会是瞎说的。

  金表、金链之所以成为嘻哈的符号,是因为说唱和篮球,实际上是底层黑人青年进入上流社会的“唯二”通道。先富起来的Hip-Hop歌手,会穿戴浮夸的金链、金表,炫耀老子比你有钱。

  那是70、80年代的美国,“滞涨”危机下失业率上升,找不到工作的黑人哥们儿,游荡在街头涂鸦、跳霹雳舞。他们斗舞时,放音乐的DJ为了换曲时不冷场,会配上节奏说上点儿什么,这就是rap说唱的起源。

  来自边缘的真实欲望,来自底层的愤世嫉俗,是rapper说唱的主题。这种草根的艺术形式,极具“反骨”的感染力,rap唱片在音乐史上屡屡创造销售记录。

  嘻哈史上最负盛名的组合Run–D.M.C.,1986年在麦迪逊花园广场演唱新歌《MyAdidas》,彼时的Adidas,是纽约嘻哈乐手们最爱穿的运动鞋,看到全场举起两万双运动鞋的盛大场面,一位Adidas经理飞快跑回总部报告——他带回一份价值150万美元的广告合同,开启了嘻哈文化与主流商业的合谋之路。

  嘻哈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好的消费场景,各种livehouse和潮牌,都是围绕“嘻哈精神(keepit real)”变现的具体场景。但中国在这点上,始终跟不上美国的脚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音乐市场不给力。

  所幸这几位中国综艺圈大佬(《我爱记歌词》《中国好声音》制片人陈伟、《加油好男儿》《蒙面歌王》总导演车澈、《跑男》三季总编剧岑俊义、《跨界歌王》总导演宫鹏),跳出来推了一把,他们押宝吴亦凡,用一档网络综艺节目,就把一个音乐类型搅活了。

  最开始是麦当劳,因为吴亦凡本来就是代言人,让他和rapper一起举着烤鸡翅膀拍小食广告,顺理成章。

  后来支付宝不甘落后,做出来一首名叫《无束缚》的rap歌曲。欧阳靖和TT,为帮助阿里早日进入无现金社会,出门从不带钱包。

  再后来,PG-One所在组合“红花会”的票价被黄牛炒高了好几倍,GAI爷飞升去《时尚芭莎》拍照片。现在连奔驰商务车的广告,都唱起了rap,一时让人有点接受无能。

  在美国rapper名利双收30年后,我们终于眼见着中国rapper,也要戴上金表、金项链了。

  Rapper的暴富,看似是节目创造的偶然。但这偶然背后,是一连串的必然。

  综艺节目的收视率,来自观众的认同和代入。遇到这群从未接触过选秀的rapper,制片人陈伟乐不可支,“基本上前几期刚录完,我就知道它一定成功了”。当下的年轻人,喜欢真实个性,素人选手,就是选秀综艺最宝贵的资产。

  他们被选手的real感动——“老子要红”、“老子最牛逼”、“凭什么pass他”——选秀节目走过十几年,这种real差不多已经在电视上灭绝。

  Rapper们可变现的,不只有real,他们掌握的说唱技能,是当今音乐世界里观念表达的最大容器。

  Rap表达的厉害,导演车澈体会最深。他去年在江苏卫视做了一档名叫《盖世英雄》的音乐晋级节目,就是把经典中文乐曲的旋律,改编成电子舞曲。

  但rap不一样,rap以歌词取胜。一段几分钟的rap,正常情况下也要有几百字。高频密集的语言节奏,加上中国各地的方言、段子,再辅以即兴freestyle、正面battle、背后diss/dissback等多种形式,赛制随便安排一下,大概也是好看的。

  虽然选秀节目多如牛毛,但《中国有嘻哈》在音乐审美和原创性上都有了突破。不仅满足了多样化的需求,还可以通过艺术的方式,讨论社会公共议题。

  Hip-hop在中国,仍然具有草根文化天然的现实批判性,但比起Hip-hop文化的滥觞,我们多了一份中国特有的文化自觉。

  GAI在纪录片里说:“我们肯定是要以世界的标准来衡量我们,而且中国,重庆的东西本来又不差。你黑人有我们也有。Right?”

  很难想象民谣里会表达这样的字眼,在罗大佑之后,华语音乐世界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承载起这样的主题了。

  Hip-hop来自民间,有草根文化的蓬勃生命力,rapper敢想敢说,犀利反骨,一定程度上迎合了时代对先锋青年的呼唤。

  因为这些特点,嘻哈成为连通地下文化和主流商业的桥梁。导演车澈,今年不过33岁,他说Hip-hop最打动自己的地方,一个是真实,一个是不丧。

  任何有价值的文化形式,都逃不过商业开发的命运——“地下”不是一种文化,而是一种不成熟的市场状况——嘻哈作为一种不丧的先进文化,在唱片、经纪、票务等商业力量的打造下,足以成为一种主流的音乐类型。

  在刚出炉的BuzzAngle《2017美国年中音乐消费市场报告》中,Hip-Hop单曲和专辑的销量都是第一,已然成为最受美国民众欢迎的音乐类型。

  大洋这边的我们呢,不仅《中国有嘻哈》要做好几季,深圳有家做短视频的公司,也要做音乐真人秀《中国说唱》。估计接下来我们还会看到更多嘻哈节目,不禁让人担心中国的rapper够不够用。

  但也有人说了,说唱的门槛比其他音乐类型低很多,一个rapper从零开始,5年就已经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