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表彰和奖励一些长期坚守在田野第一线、为民间文化的抢救和保护作出突出贡献的民间文化工作者,由冯骥才民间文化基金会和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共同主办了“中国民间文化守望者”人物评选活动。
今天我们请到了候选人之一中国藏学研究中心研究员,国家一级美术师叶星生先生做客我们中国访谈。
叶先生曾说自己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您的“亲生儿子”——绘画,另一个是您的“养子”——收藏。可为了这个“养子”,叶先生是将“亲生儿子”卖了又卖,来养活这个“养子”。为了收藏可谓倾其所有,用去了四十年的时间,花掉了所有的积蓄,到现在为止还是单身,您是怎么走上收藏这“不归路”的呢?
我的行为确实很多人不可思议,因为我是在画画比较顶峰的时期,也就是1979年那时我29岁,我的画在全国就获奖了,那时我已经有一些名气了。1980年的时候,每个省选一个一流的艺术家为人民大会堂画画,西藏就是我做代表。通过大会堂5年的壁画,我的影响、我的名气以及我的画就开始卖钱了。反而在这个时候,我把我的兴趣基本上全部投入收藏。
一般人来讲,画画有名有利,而收藏是一个很大的付出。大家经常看节目的人知道,一件收藏品上百万、上千万,我是一个国家干部,80年代初的时候我的工资才几十块钱,没法搞收藏,但是我太喜欢西藏,西藏的民间文化太美了。我的艺术和绘画在西藏博大精深面前一比,真是自觉惭愧;和民族的文化的东西比起来,真是没法比。从自己的命运来讲,应该画下去。我真的爱它们,但是好在我有优势,我会画画,而且我还能卖钱,那是在80年代的时候,如果没有这个经济条件,我也到不了今天。
我是第二代西藏人,我在13岁的时候,父母带着我来到西藏,那时我是小孩,我住在我父母工作的地方,是西藏山南,那是西藏文化的摇篮。因为我喜欢画画,我就到当时在山南地区的一个寺庙叫沧度寺,是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共同的寺庙学壁画,这是我的老师教我的,要我把西藏的壁画、西藏的的艺术学好。
我13岁,带着军用水壶,带着爸爸的风箱式的照相机,煞有介事的样子,站在那里画画,在那儿临摹壁画,想起来好象是飞天的内容。画着画着,到了中午的时候,突然出来一个老,他知道我没吃东西,就拿着军用水壶喝水,老拿着一个罐子装着人参果,我把人参果吃了,吃东西的时候老不见了,我到处找他找不到。其实我觉得那个罐子就是老送我的,我不客气的就收下了。这个罐子就拿回家洗干净,带回家插笔、插花,一直伴随着我40年。
这个罐子是清末或者明末后期的,关键那个釉很不容易,那个釉在西藏极为罕见。
如果真正是花钱搞收藏的话,应该在人民大会堂画完画,我开始有点小钱,因为那时候我画画可以卖钱,有了这个条件之后,我就开始用钱,瞪大眼睛跑遍西藏,西藏没有不去的地方,翻山越岭,一边采东西一边搞我的收藏,一步一步下去走,让收藏成了气侯。各种动力让我放不下这个东西。
我在1999年捐给西藏的展览会上,一共是2300多件全部捐给了西藏,一级文物22件,二级文物43件,三级文物100件,这是国家文物局鉴定的,西藏文物局鉴定的。
第二,1999年捐赠完了以后,我根本没办法不搞收藏,这中间有很多的故事,很好玩儿。之后我继续利用国家给我的奖励,甚至国家给我的车子,我都不要了,我把它换成钱,再加上我自己的积蓄,照样是老规矩,还是死不悔改,用自己的钱、工资和卖画钱收藏文物,保存了很多的西藏遗产。
我对西藏缘分很深,我当时就是想去西藏走一圈,一去就爱上西藏了。我就喜欢藏族文化,只身一人。原来的西藏和现在的西藏是不一样的,没有电、蔬菜和水果,没有文化生活,那会儿真的很苦,每天晚上很早天就黑了。西藏文化、西藏民间艺术就是我的收藏,让我快乐下来,让我坚持下去,所以我觉得西藏文化和我的缘份很重。
第二,光是西藏的收藏,我一生的精力都不够,而且我卖画的钱根本不够。我其实很喜欢,昨天我到博物馆里,看到很多的东西非常的喜欢,但是我不敢把自己的感情投入太深,太深就把握不住了,恨不得把全国的好东西都收藏到家里。
收藏方面的,我有这几步路,第一步我是从艺术家的眼光,我从画家的眼光,我本身是画家,看这个市场。首先是这个东西美,它是艺术性的,特美,特有个性和风格的东西,这是我一个取向。
我渐渐开始,尤其从90年以后,我有比较大的野心和抱负,想建我自己的博物馆——全国第一家私人的藏文化博物馆。我是带着一种人文科学的理念,研究他们是怎么生活的、怎样穿衣的,他们的衣食住行,他们的民俗风情,表现他们的宗教信仰,从系统性、全面性来表现藏民族,带着这个观念,有目的,有针对性的搞收藏,这个工作量非常的大,所以我的收藏比较全面。藏品类别分了12部分,其中包括远古生产型的,他们的民族家具和民族服饰,餐饮器皿、武器盔甲、木雕艺术、草原艺术、宗教艺术。
我很早的时候就想建一个私人博物馆,很全面的展现出来,所以我的压力非常的大。
您刚才也说到了,收藏就是一直不停的投钱,从投资的角度来说,虽然有波动,但是收藏仍然被认为是收益最高的投资,您真的没有从金钱的角度考虑过收藏吗?
我的经济观念非常的薄弱,一个是西藏真的比较“高远”,经济市场一直处于边缘的状态。第二,收藏作为私藏,这几年才叫得响。原来国家文物法有一个规定,文物不可以做买卖,所以我胆子小,我不敢把这个东西作为商品来做,偶尔有一种边缘的东西,不算文物等级的东西,只是交换,只是爱好,朋友之间做一些交流。第三,用我的话来说,谁说我没“老婆”,这就是我的“老婆”,我的三宫六院,72妃子,每天晚上总是玩几件,不断的鉴赏,不断的抚摸,每天晚上睡得特香。学生早晨一看,老师的的被窝里怎么这么多“破铜烂铁”啊。
虽然说是一种爱好,但是叶老师的收藏对我们抢救西藏文物也是起到了很好的保护作用,在保护文物方面作出了突出的贡献。请叶老师讲一下保护文物方面有没有有趣的故事,或者您印象中很深的故事?
当时我在行为当中和过程当中,没有认识到我在抢救和保护西藏文化,但是回过头来看我的确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十年浩劫期间,西藏“破四旧”,好好的东西都烧了。我是一个小孩,但是我意识到这个东西我怕它们以后再看不见了。所以说我真的冒着风险在火堆里,在边远地区抢救和保护这些东西。
有这样一件事,当时有一个办过一个展览,展览会上,我们烧的柴火,烧的是藏经板,多可惜啊。我趁着他们不注意,悄悄的放在军大衣里。第二次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说我犯错误,我说我拿回去劈柴,后来撕了破布,偷偷包回去了。
是这样的,尤其是唐卡捐出去以后,99年的活动,整个的捐赠活动可以用八个字表示“生离死别、义无反顾”,我真的含着热泪,眼睛都是肿的。
刚才叶老师也谈到了,将99年的时候将他的藏品捐献了出去,我们给大家做一下介绍,99年的时候,叶老师将2300多件、价值8000多万元的民间文化珍藏品捐赠给西藏和西藏人民,这一壮举在当时也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您怎么舍得把它们捐赠出去呢?
这个捐赠活动到现在已经八年了,到现在还有很多的朋友给我打电话不理解我。我现在想起来我当时怎么捐的,回顾起来有几点,一个是从主观的情况,我这批东西收了那么多,我要保管,当时很困难,我的工资很少,在最有风险的时候,我还请了两个保安一千块钱,我自己的工资才一千多块钱,留下吃饭的钱,剩下的钱都用来保管这些藏品,因为我曾经两次被盗,偷的都是金戒指和耳环,破铜烂铁都不要,好的东西一件没有偷走。
但是这个事情给我一个信号,万一遇到行家怎么办?遇到业内人士我就倒霉了,最后请了两个保安。从我自己的能力感觉到,压力很大。第二,我经常回内地开会、出差,没有踏实过,总是觉得“孩子”在家、“老婆”在家,老是做梦失火了、东西被盗了,朋友都说,你这样开什么会,赶紧回去吧,精神负担很重。但最根本的当然是环境,我是这么感觉的,我长期感觉到中国人在外国争夺民间文化市场方面,我们处于弱势,我经常和他们抢东西抢不过别人。我想做一个大的举动,把中国人的威风做出来,你做得到,我照样做得到,我比你还大气、还牛。干脆一个大动作,我觉得男人应该有一些大动作,这一生中不白过,不然不值得,能做多大就做多大,反正也带不走。我很骄傲,尽管我没有儿子,但是我这么幻想。
我们看到从那次捐赠以后,您曾经也信誓旦旦的表示,再也不收藏了,网友比较关心,您做到了吗?
我是心里做到了,心里悔过自新,重新做。我意识到没有家、没有生活,应该好好过日子了,都没有做到。在捐赠当天带着弟子答谢他们,车上还很痛苦,最后给他们一个留念,从此不去了,但是到了八角街三个小时下来,我的学生都来了,最后一个女弟子说“叶老师,看来‘老婆’是娶不成了,咱们饭也吃不成了,但是不要把搭出租车的钱都不要了”,就这样所谓的改变自己,以收藏的形式改变自己的心态。
收藏凭两样东西,一个是凭自己的文化基础,这个很重要。比如说我收藏藏文化的东西,起码要懂得西藏文化的基本构成,比如说这是唐卡,这是佛像,要懂得西藏历史上什么时候是最好的唐卡出现等等,所以说基础东西要懂得。第二,要懂得科学知识。比如唐卡现在有很多的赝品,我们要收到真东西,要理解到他们怎么做旧,把这个过程要琢磨透、琢磨懂,从技术的含量方面要懂得,他们怎么做旧,我一看这就是旧唐卡、这是仿唐卡,我们一定要懂得科技上的知识。第三,用我们的话说叫做“眼学”。通过眼睛、手抚摸,这要靠经验,见多了,感觉特别的重要。但基础是建立在三个方面,一个是多练、多试、多参与。
在西藏有一个特点,我是一个画家,经常背着包到老百姓家,后来他们发现是假的,原来是收藏物品的。后来他们发现我很善良,人很讲情感、友谊,怎样做一个成功的人,做一个老百姓信任的人,我现在打条子几十万都可以,我这儿放几十万的东西,我给你打一个白条子,不知道我会不会被信任及信任我,我有钱再给他们,这真的是信任。而且我打白条子的习惯从拉萨到北京了,而且打到潘家园了,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这事儿,我觉得我不是因为找不到老婆,而是觉得我活得太忙,人这一辈子有时候很盲目,什么是幸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观点,我坐在办公室画画、抽烟、喝茶、哼小调,我觉得很幸福。第二,人要什么和不要什么?取决于自己要什么,如果线岁结婚。但是一个人到了50岁,假如说真正认为结婚是为别人结,我也结,父母让我结,我就结,关键是问问自己的心到底是想要什么。我觉得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够用,如果没有一个女人主动走到我身边,就不要强迫自己。
叶老师身边的朋友都非常的着急,我觉得只要自己快乐了,您对自己的价值认可了,这就是最重要的。叶老师今后有没有成家的想法?
还是随缘,但是一句话,如果成家感觉到一个女人能让我比现在还快乐,我要成家,如果我感觉到反而不如现在,我在退步,一天到晚郁闷,考虑事,家庭分散我太多的心,我不能画画,我绝对不能成家。
我们看到叶老师的身份一个是收藏家,还有一个身份是画家,而且是“西藏丹青派”的代表人物,我们想请叶老师给网友介绍一下您的画?您开始谈到了人民大会堂的画。
那是我历程的转变和里程碑,我画画的时候很小,其实也是一个缘分,我才7岁,小的时候我在成都,我们的院子里有一个有名的大画家他得了传染病,我不知道天高地厚,到画家的院里给他拖地板,大师是一个特孤独的人,没有人敢到他们家去,后来检查我的肺也有阴影了。后来我到西藏,而且我遇到一个最奇特的人,我在拉萨中学成为第一个汉族学生的时候,我的美术老师叫希洛,我开始正式拜他为师学画画。
我们看到叶老师在绘画方面的成就也是非常显著的,您的画现在在市场上也是论尺作价非常的昂贵,您有没有担心过您的画做仿画?
强行的堵是堵不住的,是一个“致富”的渠道,但是应该疏导。复制品应该给予市场,但是赝品有两个坏处,一个是对艺术家本身的毁誉,冒充他的画出售。第二消费者是受害者。所以这两点要慢慢的疏导成一种明码实价,赝品就是赝品,“诚信”二字还是要讲的,它也是一个商品。
我一般是以西藏民俗风情做题材,《赛牦牛》那副画特别的感人,表现西藏民俗风情的。总的来说,我的画在比较写实,但是到90年代开始多半用线表现我心里的感受和对藏文化的爱,很夸张的西藏文化,非常的美、非常的刺激。
不能说我是“西藏丹青派”的代表人物,80年的时候苦山,给我题了几个字,他是认真写的,中间包括了这么几个字“布宫彩绘、藏派丹青,前途无量”,当时对我鼓励的题字,是对我的鞭策和鼓励,但是老人的希望还没有做到。
在节目的开始,我们也提到了叶老师入围了“中国民间文化守望者”首选人名单,首先恭喜您的入围,对于这次入围候选人提名,您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守望者更多,10个远远不够,我总觉得中国的民间文化太伟大了,是我们母亲的文化,是文化的积淀,是我们的根,但是影响远远不如《超级女声》。(笑)
但是这次这个“中国民间文化守望者”,我认为很好,起码他们很注意西藏的文化。
现在全国也很重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您收藏这方面也很有成就,您认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和物质文化遗产哪个重要?
我更看重非物质文化遗产,我觉得什么东西是人创造的,人有很多时候在过程当中不见得已经出了很大的成果,而是一种民间的口头的、家传的模式继承下来的,这个模式我们已经保存下来了。比如唐卡是马尾巴的丝线年有一个调查,在拉萨只有两个人会做这个东西,当时已经50多岁了,现在两个老人可能已经不在了。当时就应该把这个文化遗产抢救下来。所以我认为抢救分两个内容,一个是对有形的东西抢救,一个是对无形的,无形有一个基础就是对人的抢救,对掌握绝活和绝艺的老人进行抢救,因为他们死了这笔文化财产就没有了。
今天非常感谢叶老师今天做客中国访谈,也感谢各位网友参与我们的节目,由于时间的关系,我们今天的节目到此结束了,非常感谢您的收看,谢谢大家。
为表彰和奖励一些长期坚守在田野第一线、为民间文化的抢救和保护作出突出贡献的民间文化工作者,由冯骥才民间文化基金会和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共同主办了“中国民间文化守望者”人物评选活动拉开了帷幕。今天我们请到了候选人之一中国藏学研究中心研究员,国家一级美术师叶星生先生做客我们中国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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