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声音在黑暗中突兀,卢笑笑死死贴着墙面不敢动弹,身上凉了半截,黑暗中,幽暗的火光间隐隐地看到一张稚嫩的脸,双眼大大地盯着她瞧。
女孩伸出手,掌心里晶莹闪烁着什么,在封闭的空间里沙沙作响,卢笑笑遥遥地望了她一眼,犹豫半晌,仍不敢伸出手去接。
女孩盘腿而坐,白色的裙子栀子花一样敞开,一双白玉般的脚丫从裙底露出来,她格拉格拉地剥着糖纸,往嘴里塞了一颗。
甜美而天真的脸庞,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卢笑笑战战兢兢,小心地摸着台阶坐下,缩着肩膀看了对面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她很眼熟。
“我?”女孩笑了笑,腮帮子鼓鼓地嚼着糖果,像是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要怎么回答。
卢笑笑更怕了,一步步地往后退着,后背紧紧地贴着墙面不敢动弹,甚至连看向女孩的目光都开始颤抖,生怕多看一眼她就会扑过来,变幻成什么奇怪的形状。
冯小小咯吱咯吱地咬着糖果,目光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卢笑笑,像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似的。
“哥哥……冯权贵吗?”因为太过惊讶,卢笑笑已经发不出声音,哑巴了似的张着嘴,动了动,喉咙堵着什么。
她想起这个女孩为什么那样眼熟了,她确实和冯小小生得很像,不怪冯权贵会移情到她身上。
她清楚地记得冯权贵抱着自己,说他带着妹妹去河水游泳,亲眼看着妹妹沉入河底的细节。
卢笑笑的问句似乎让女孩很困惑,她坐在地上玩着自己的手指,好半天才“啊”了一声,自言自语着什么。
“是啊,爸爸妈妈说了,小小是死了。”她声音小小带着疑惑,仿佛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的生死似的,眼神里闪烁着什么。
卢笑笑克制着恐惧,一只手在地上摸到了一颗石头,凶狠地盯着小女孩,那一刻,歹意横生。
管她是人是鬼,她卢笑笑从来不敬鬼神,更不信这些鬼怪,遇神杀佛,她真敢动手,大不了杀个干净!
女孩却像是看出了什么,目光幽幽地落到她脸上,好奇地眨了眨眼睛,问道:“你害怕啦?”
冯小小伸出手,朝她笑得温柔,像是要邀请她去哪儿。卢笑笑呆滞地望着她,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把手放进了她掌心。
这是个一眼可见的洞穴,四周打着火光似的灯盏,拉长了卢笑笑和女孩的影子,在地上拉成一条线。
面前的一堵墙缓缓地展开,里面的世界洞开,向这个外来者展示着什么,卢笑笑惊愕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手里的衣服在老妇人的手里,一件件地折得整齐,再一件件地放到了一旁,她抬头看了蒋瑜一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蒋瑜不解地掀开被子,跟着老人站了起来。上次老人说要带她去哪儿,还是去小云楼,蒋瑜还记得上次灵魂被撕裂的痛苦。
狭窄的乡间小道上,老人一步步远了人烟,等蒋瑜回过神来,才意识到她们居然逐渐走向了山区。
她想到她的顾胜云,那个小鹿一样敏捷的女孩,在山林里腿脚轻快地窜动着,像是长在土地里的精灵。
山路崎岖,羊肠小道只有当地人能知晓,不等蒋瑜反应过来,她们就已经到了一处幽邃的洞穴。
少有人迹的乱草堆里,远远看像是一座掩盖住的坟墓,深邃黑洞像是随时要将人吸进去,这个想象让蒋瑜抱住了双臂,脚步往后退了两步,因为害怕声音开始发抖。
没有回答,老妇人遥遥地望了她一眼,低头沉默地带着蒋瑜摸着石壁,艰难地扒开杂草,一步步地前进。
藏在黑暗深处的,是一座神坛,上面插着几面彩旗,颜色灰暗地耷拉着,看着像是在这儿落尘了许久。
蒋瑜表情出现片刻的愕然,还不等她再问,老人就已经跪了下来,在土堆面前拜了拜。
双膝一软,蒋瑜也跪在了地上,身侧的老人双手合十,钟摆一样不住朝前摆着,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她听不懂,艰涩难懂的乡音加上咒语般的一串。
虽然蒋瑜没有拜过神明,但大概也知道一些,祭拜神明不都是要摆上祭品的吗?这老妇就这样两手空空地来跪下,是什么奇怪的仪式?
膝盖上硌得慌,蒋瑜感到有什么垫在脚底,于是低头看去——这不看不打紧,一看她差点没吓破胆。
刚站着还没有看清,这会儿跪着,借着外面透进来微弱的光,才看清了,那地上零七碎八倾洒的,不是骨头是什么?
层层累累的人头骨,一层堆着一层,完美地堆叠成了一个三角形的土堆,而在最上面的,则是一个畸形的头骨。
说不清是不是人类,或者是某种动物,仍贴着一层皮,依稀能认出五官。那头盖骨大得叫人害怕,原本该是眼睛的部分空了,凹陷下去一大片,黑黝黝地与她对视。
蒋瑜终于忍不住惊叫出声,整个人往后退去,这到底是什么啊?!她们到底在这村子里祭拜着什么鬼东西啊?!
冯树母亲不满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粗糙的手掌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巴,压低声音呵斥道:“当心!对神明不敬!”
见她冷静了下来,冯树母亲才缓缓地把手放下,地上落了不少香灰,簌簌地落在人头骨上。
心脏吓得骤停,老人把她松开后,蒋瑜吓得往后一倒,手指碰到了地上的东西,缠缠绕绕着纠缠着指尖,不知道是什么。
那是一层又一层的头发,一团纠缠在一起,乱得和毛球似的,一股强烈的恶心涌至喉咙,她当下差点没吐出来。
冯树母亲见她反应极大,喜不自胜,眉眼都带着笑意,忙不迭地跪头叩拜,嘴里不住念叨着。
蒋瑜一把甩开手里的发丝,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爬了起来,不住地拍着身上的尘土,转身就要往外跑去——
妇人的手指钳住了她,蒋瑜惊恐地抬头,望向了老妇人,声音颤抖:“我……我要回去了……”
“我们这儿有祭拜山神的传统,每隔十年,都要请村子里的算命先生,算个八字相符的孩子,送到山里,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
眼前仿佛兽类撕扯的现场,简直就是一场残忍而血腥的祭拜仪式……满地的骷髅头,蒋瑜甚至不用问这个祭品到底是什么仪式,就已经足够她贫乏的想象力去想象。
老人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把孩子送到山里送死,也不知道拜的什么邪神。
这里一切的一切,都让蒋瑜听得恶心。这让她联想到了她曾在山里看到的老人的尸骨,忽然就又觉得这样的事情,在这里也算不得什么。
渐渐平复了情绪,蒋瑜想到了什么,看着老妇人,缓缓地张嘴:“所以……冯小小就是那一年要送给山神的祭品?”
是的,就是这样才合理。冯权贵是个男孩子,是要留给冯家的独苗,怎么可能真的送他去死?
“冯小小和冯权贵有血缘关系,八字也相近,算命先生同意后,就定了日子,要把孩子送去山里,可就在这之前,冯权贵带冯小小去河里游泳,淹了水——”
说到这里,冯树母亲停下来,眼底幽幽的光,嗓音低沉沙哑,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古老的童谣。
“冯小小善水性,没死成晚上又跑回来了,到底是自己最心疼的女儿,村长没舍得,当下没有声张,晚上就找了个地方把她给藏了起来……这事儿,没有多少人知道,当年树娃他爹在村长家打工,也是无意间知道的。”
老妇人没回答,但蒋瑜从她沉默的脸色看出了什么,总之是有人打点了关系,总是找得到别人替冯权贵去死。
蒋瑜缓了缓,低语道:“……也就是说,那天中午我看见的,其实就是冯小小。”
“也是造孽,不知道给小姑娘藏哪儿了,这些年也确实有人说见过她,但大多都会被人当成见鬼了……”
“可不是撞鬼么?”蒋瑜抓着胸口的衣服,视线缓慢地落到了地上那一地的尸骨,目光暗了暗,思虑重重。
“这儿,是庇佑我们村庄的神灵之地,你既然已经成为我们的一份子,以后逢着初一十五也得来拜一拜。”
“若是……”蒋瑜抬手,轻抚着肚子,缓缓道:“若是我肚子里的孩子,也合了祭祀需要的孩子的八字,你也会送他来这里就死吗?”
好事?胸口的怒火左突右冲地激怒着,蒋瑜怒极反笑,她居然把这种事说成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