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古至今,活跃在野地里花草间的昆虫和小生物,精巧可爱的形体及活泼生动的姿态,让人着迷。古代画家以它们为主角,约在九百年前发展成“草虫”这个专门的画科。
澎湃新闻获悉,7月6日,“草虫捉迷藏”特展在台北故宫博物院对外展出,展览以历代草虫画为主体,希望观众能找出画家捕捉到的这些小小生物,认识它们真实的身份,并了解与草虫有关的故事与背后潜藏的意涵。同时展出的还有文学、药学书上的昆虫插图、教学用的画稿、昆虫挂图和标本等,可以清楚地对比出草虫画的特殊之处,以及突显画作想要传达的意趣。
台北故宫博物院策展人表示,这次展览专门邀请了昆虫学者们的参与及撰述,“不但帮助我们了解不同画家对昆虫外型的写实程度、协助辨认出画中昆虫的种类,甚至可由昆虫习性理解画中栖地的描绘,更可认识到画幅上不同的草虫生物间,正展演着的各种事关生死繁衍的戏剧。”
传统草虫画作可分成两大类画法:一类偏向仔细勾勒昆虫、花木的轮廓与形体结构,小心涂上对应的颜色,达到类似相片般清晰的“工笔”草虫画,以便呈现草虫各种令人赞叹的精巧细节。另一类则偏向以奔放的笔画,透过线条本身的粗细变化与速度感,加上微妙的水墨或色彩块面的晕染,创造昆虫与小动物于草木间飞鸣跳跃的生动情态,这种被称为“没骨”的草虫画,笔墨与色彩涂染好像很随意,却能把草虫的生命力显露无遗。画家有时会混合使用这两种画法,达成他们期待的效果,散发不同的魅力。
宋代许迪的《野蔬草虫》将蜻蜓、蝗虫、蝴蝶和白菜分布在团扇四角,原应略微呆板。但画家将颜色与比例大小搭配得宜,整体反而显得简单和谐,而且物像彼此若有呼应。例如绿得透明的菜叶,像是欢迎蝴蝶、蚱蜢们光临般地开展,但作为画中昆虫或幼虫的食物,这株可爱白菜的未来可能被啃蛀得看不清形状。草虫画中蕴含的互动,不只在昆虫之间;昆虫所处的栖地、植被,也是不容错过的要角。画家精心的配置,让画中看似各自独立的物像,产生出奇妙的叙事感。
这件作品传称为十二世纪的江苏毗陵画家许迪,不过画上并没有留下他的签款。据说许迪描绘草虫“精妙入神”,这件可爱的《野蔬草虫》,或许反映了许迪的风格吧!
画中蝴蝶整体以白色为底,由触角棒状、足细、后翅遮住腹部及前后翅形等特征,推断应为粉蝶科白粉蝶属昆虫。粉蝶科成员大多中小型,翅膀常为淡黄白色底,点缀一些深色纹路,部分种类具醒目的红、黑色斑。会访花且飞行迅速,雄性会至溪边群聚吸水摄取矿物质。卵聚产,针状;幼虫共五龄,颜色以黄绿色系为主,以十字花科、豆科等植物为食,因此容易在农地菜园、校园环境发现其踪影;蛹为带蛹,随周遭环境有褐色及绿色等色型变化。图中与现生粉蝶较不同之处为其翅脉分布,中室比例偏短且圆。
蝗虫,直翅目蝗科。后足特化为跳跃足,可用于长距离移动与防御天敌。根据较为平直的前胸、顶端单一褐色、体侧及翅绿色,画中描述的对象可能是稻蝗。稻蝗是一群中型蝗虫,广泛分布于亚洲地区。主要以禾本科植物为食,牧草、水稻、高粱及小麦等经济作物也是稻蝗的取食范围。和飞蝗不同的是,稻蝗不会大量聚集造成蝗灾,也极少造成危害作物的灾情。
从图中翅膀上的黑色斑纹,可以推测其为丽翅蜻属的蜻蜓。丽翅蜻,顾名思义是指翅膀上有着艳丽花纹的蜻蜓,这一个属的物种翅膀上大多有着大面积的蓝黑色或黄色斑块并带有金属光泽,在阳光下飞行相当耀眼醒目。丽翅蜻属的物种在台湾大多栖息于低海拔山区,喜好在湖泊、池塘等静水域活动。
画面左下方斜出数茎相互掩映的草花间,有只高举双臂的螳螂,正转身回头盯着飞在空中的小金龟,望着几乎到口的食物飞走,似乎有些悻悻然。螳螂自腰部至头部弯转的弧度、小金龟外壳圆缓的轮廓线、牛筋草和花叶开展的弧度各自俐落漂亮。但此作最精彩的部分应属精细的敷色。例如螳螂前臂虽然只钩出轮廓,但其上黄褐、淡黄、暗绿等色层的变换,交代了更细部的形状。画中颜色的丰富细腻,让人几乎忽略了这是昆虫间捕食与逃脱、生死瞬间的紧张场面,而陶醉于画中花叶与昆虫小小躯体散发出的撩人感官魅力。
本幅画面左下方枝叶空隙处,有“李迪”的签款。据记载,他是十二世纪擅长花鸟竹石的宫廷画家。
此图很传神的画出飞行中的花金龟,花金龟属于昆虫纲鞘翅目金龟子科花金龟亚科,是日间活动的甲虫(日行性),常有机会见到。具有访花及吸吮树汁的习性,也常帮植物授粉,因而得名。画中的特征应为白点花金龟属的物种。
甲虫的前翅特化成硬的翅鞘,保护膜质的后翅。一般甲虫在飞行时需要打开前翅鞘,然后将折叠于下的膜质后翅展开后振翅飞行。但是花金龟的飞行很特别,它们的翅鞘并不会张开,而是内缩腹部后,从翅鞘边缘的凹槽巧妙的直接伸出后翅飞行,甲虫中能在翅鞘闭锁状态下飞行的只有花金龟跟粪金龟的特定类群。作者不仅忠实呈现花金龟飞行的样貌,也把金龟子的重要特征如鳃叶状触角、身体的板片、花纹及足部的刺都完整呈现,入微的观察虽然令人赞赏,有趣的是所绘翅型乃依据鸟翅,与虫翅相差甚远,而能拼凑出如此没有违和感的画面,不禁令人莞尔!
根据前胸背板上的外观与斑纹、前翅的色斑、翅痣,可以推断这不是刀螳属、薄翅螳属或斧螳属的螳螂。在中国地区除去这些类群后,常见的螳螂还有一群较符合者,即静螳属的螳螂。
画中水稻的叶片修长柔缓地伸展着,其间垂下青色稻穗。他们并非种在旱地上,而是一片水田。画家除了描绘层层水纹,还表现出水面下隐约可见的水藻。这一小块角落,成为草虫画的舞台。你找得到飞舞在水稻间画家以工笔描绘的蝴蝶、花虻和蜻蜓吗?
根据右上方的题签,作者是常州籍的宫廷画家吴炳(活动于12世纪),当时以画花鸟著名。画中叶子和稻穗均有部分超出画幅,推测原本应是一件长卷,因残损而将完好的部份裱装为现在的册页形式。
作者图中画有水稻两株,并以田间常见之蜻蜓为绘画对象,这也是台湾水田间常见的景象。蜻蛉目常常会在水域附近活动,雄虫会停栖在水边较突出的物体上占据领域,当其他种类蜻蜓或同种雄性进入领域时,便会进行驱赶。画作中是水稻田最常见的种类—蜻蜓科赤蜻属 的蜻蜓,这个属的蜻蜓未成熟个体多为金黄色,而成熟的雄性和部分种类雌性则呈现亮眼的鲜红色,在一片翠绿的稻田中特别亮眼。
右图中蝴蝶的后翅臀脉后缘内凹,应为凤蝶科物种;又根据其腹部的白斑线状排列、前翅顶角的白斑、后翅无尾突、后翅外缘的白斑排列及肛角偏黄色等特征判断,疑似黄边凤蝶。但黄边凤蝶(大斑凤蝶)不见于福建以北地区,不知作画人是否有机会见到;就斑纹而言推测的另一个可能,是温带地区常见的绯蛱蝶(朱蛱蝶)。
根据仅有一对翅及大复眼的特征,推测画中的昆虫应为双翅目的某种虻,由于特征(如翅脉等)描绘不够详尽,因此难以进一步鉴定,不过根据腹部花纹推断应该属于食蚜蝇科。食蚜蝇俗称花虻,会取食花粉与花蜜,成虫腹部具有如蜜蜂般的花纹,使捕食者敬而远之,这种无毒者长得像有毒者的现象,称为贝氏拟态。食蚜蝇的幼虫会捕食蚜虫,是农业上的益虫之一。
画中站在枸杞小灌木前的鹌鹑,垂下头看向地面,端详着一只可能下一刻就会被吃掉的蝼蛄。画中看似静谧的一角,蕴藏着自然界生死一瞬间的张力。画中除了鹌鹑脚部,以线条绘制轮廓之外,其他像蝼蛄及草木各部位,几乎全都不用轮廓线,而直接以墨色、赭色以及留白,染绘出形状与斑纹。这种不使用轮廓线的技巧,通常称为“没骨”画法。
鹌鹑”的“鹌”,发音与“平安”的“安”,所以鹌鹑的图像一直甚受欢迎。秋天结果的“枸杞”则寓有长寿之意。“蝼蛄”是容易伤害农作物的昆虫。因此,这幅《杞实鹌鹑》可以解释为具有祈求平安长寿、摒除灾患的含意。
蝼蛄 (Gryllotalpa spp.) 是一类地栖型的直翅目昆虫,平时多栖息在土中,不常出现在地表,以植物的根茎为食,因此会被视为农业害虫。它们的前足特化为齿耙状,坚硬有力,能轻松在土中挖出通道。后足没有像其他直翅目昆虫一般壮硕,因此跳跃能力略逊一筹。蝼蛄的前胸背板呈椭圆形,前翅短小,可以减少挖掘洞穴时的阻力。腹部末端有一对细长的尾毛,有着感知的功能。画中的蝼蛄身体特征描绘清楚,相当容易辨识。虽然前翅短小,雄虫仍可以透过双翅摩擦发出鸣声吸引雌虫;在环境有扰动或变化时,蝼蛄可以利用一对后翅飞行离开原栖地。
石边蓝紫色小花迎风舞扬,螳螂霸气地踩在花茎上仰望着飞翔的蝴蝶,剑角蝗暂停在枯黄秋草上,而小甲虫则顺着爬动,枯草下结着红莓。全图物像丰富、生意饱满,但不知为何仓促完成,枯草轮廓线直接交错,许多颜色只简单涂上一层。虽传为十世纪的花鸟画大师黄筌(903—965年)所作,但应是明代熟练的草虫画家的作品。
螳螂的体色可以随着环境改变,大多呈现绿色、褐色等与植物相近的颜色,是非常成功的伪装。牠们会在植物上等着猎物接近,并偶尔摆动身体假装是植物随风摇曳,使猎物无法警觉牠们的存在,待猎物走得够近时,便快速伸出强而有力的捕捉足抓取猎物。螳螂的复眼是由许多小眼组成,可以追踪视线范围内会动的生物。超强的动态视力加上强大的捕食能力,画面中的蝗虫、蝴蝶都将成为牠的美味佳肴。
这幅画描绘的是野草花间的一双蝴蝶,是一幅精彩的“没骨”草虫作品。“没骨”这个专有名词,指的是画家不用线条勾勒物象的轮廓,而直接以颜色染绘出物象的形状,是传统绘画很重要的一类。让颜色成为主角,着重色彩渲染的变化,是没骨技法特别引人的部分。
这件画作出自明代孙龙写生册的第二开,右下角可以看到钤有画家的印章“孙龙图书”。孙隆在十五世纪曾任职于宫廷,擅长墨彩点染的技法。他使用的画绢先上过胶矾,所以用笔湿润却不会晕散,可以留下他想要的形状,产生色墨淋漓的鲜活趣味。
作者看似描绘蝴蝶,却也不尽然。右边个体虽然头胸腹及足十分抽象纤细,但从前翅端部黑斑及后翅外缘的红色斑纹,判断应较近似白艳粉蝶,唯此乃热带物种,在中国仅见于云南,广西,广东及海南,作者恐无缘见过。
又图中蝴蝶前翅有黑边,后翅有红边,也符合塔丽灰蝶特征,但此蝶在中国也仅见于海南,作画人亦恐无缘得见,是以其原型为何,仍待查证!
左边个体特征则疑似尺蛾。尺蛾科体型有大有小,但成虫身体大多较为纤细,翅膀展幅宽且薄。绝大多数种类在夜间活动,少数会在日间活动,因此有机会与白天活动的蝴蝶同框,被画家一同描绘入画。但也可能为没骨画法所呈现的轻薄纤细感,致难以正确判断。
阿尔粺(17—18世纪),字香谷,舒穆禄氏,满洲镶蓝旗人,曾任吏部侍郎。擅长绘事,以画鹰、虎等猛禽猛兽著名。康熙十七年(1678年)曾经受命图绘西洋进贡的狮子,是很有名望的满族鸟兽画家。
本幅画秋季荷叶初枯时节的池塘生态,以略有破洞的荷叶为区隔分界,在荷叶一边草叶上有豆娘停驻,憨态可掬的青蛙安详踞伏。而在荷叶另一边,则是藻荇之间,堕入水面的飞虫挣扎,引起群鱼蜂拥争啄的猛烈骚动。如此一动一静,正好形成对比。画家以工笔描绘静态的豆娘青蛙,先钩轮廓细线,再逐层敷染着色;而采写意法迅速画出动态的鱼群,数笔弧线,略加头尾,添鳍点睛,即交代了鱼群窜动争抢的热烈场景。全画巧妙运用大量绿、蓝等冷色系,点缀以少量枯叶的黄和蛙腹的粉红,清雅的设色,让人望而消暑。
两栖类在繁殖季时,会前往水域进行鸣叫求偶等繁殖行为。诚如画中的蛙停栖在荷叶上,并不是为了觅食,因此对于前方坠落水面的瓢虫没有多大兴趣;更像是觅得一个适当位置,准备大展歌喉开始吸引异性的鸣唱。
在都市中,我们常常可以在池塘等静态水域,观察到台湾地区原生种腹斑蛙的公蛙,呈现画中的求偶姿态。
瓢虫是鞘翅目瓢虫科的昆虫,身体背侧浑圆,且通常体色鲜艳。画中的瓢虫似乎是在飞行中坠落水面,呈现后翅尚未及收合于前翅下的挣扎样貌,却已引来想大快朵颐的鱼群们。
这件扇面恽寿平兼用勾勒与没骨的技法。他以类似书法提顿的细劲线条写出三只小蜜蜂屈曲的后足,而头部触角则改以圆缓的凝顿,此外,他巧妙地在笔尖蘸上些微墨彩,按捺出自然的晕绽,成功表现出翅片拍振时的朦胧印象。
画中花卉品种疑为铁线莲,六片萼瓣,除了白粉描绘的花脉外,还有由淡绿转浅红的幽微颜色变化,展现恽寿平对水分晕染高超的控制力。题跋虽然提到这件作品仿唐寅风格,不过,看起来写生自运的比重更高。恽寿平(1633—1690年)长于应用“没骨”技法,透过较富水分色料的晕染,完成描绘对象的外形为清代“常州派”“毗陵派”花卉的开创者。
扇画中的昆虫应为膜翅目的某种蜂类,但因特征不够详尽,难以进一步鉴定。唯从花与蜂的比例,与周围同时出现数只同样的蜂来看,推测可能为蜜蜂属 (Apis) 的昆虫俗称蜜蜂。蜜蜂为真社会性昆虫,辨识特征为后足胫节具有花粉篮(corbicula)的构造,无论在自然或是都会环境中,我们都容易观察到多只蜜蜂一齐访花采蜜的行为。台湾本岛仅记录有2种蜜蜂属昆虫,即本土的东方蜂 (A. cerana) 及多数蜂农饲养外来引入的义大利蜂 (A. mellifera)。
画家需要好好观察昆虫以后,才画得出来吗?其实画家可以透过临摹其他画家的草虫画,或是学习“画谱”里刊印的各种昆虫,也能够画出草虫画喔!
《芥子园画谱》是清初编汇整理的有名“画谱”,其中收录教导描绘“草虫花卉”的专卷。以螳螂为例,除了提供螳螂造型以及姿态以外,还有与草木结合的样貌,就算没看过螳螂的画家,也能依样画葫芦,画出相似的形象。
观察昆虫再仔细描绘的图像,不一定就是“草虫画”。例如教学用的挂图,图像本身精细准确,但重在让学生认识昆虫的外型与构造。而草虫画赞颂着广布于自然的丰沛生命力,传递着一种凝视微物时的恬静气氛。两者描绘昆虫的目标并不相同。
这件稀少的理科挂图为民国八年(1919年)商务印书馆印行的版本,可能为当时宫中的教具。这类理科挂图也提供昆虫的图像,其目的多重于提供昆虫各部位及器官的说明,并交代自虫卵到成虫的各阶段外型。以螳螂为例,树枝上描绘了螳螂的卵囊“螵鞘”、螳螂幼虫以及脱皮数次后的成虫,说明意味清晰,而非注重生趣的“草虫画”。
清宫旧藏的理科挂图系列,画作中已不见作画者赋予笔下生物的想像空间,风格明显少了风雅而充满写实纪录的味道,因此其功能更贴近科学教具的图解教学用途。仔细鉴赏理科挂图会发现其融入许多科普细节,有关于蜻蜓、螳螂、螟蛾与一字蝶的生活史与栖息环境等生态学的描述;有蕴含形态学的构造介绍,如蜻蜓与其幼生期水虿的头部构造描述,特别是水虿的捕食构造—下唇,细部构造极尽详绘;也有分类学的比较说明,如两种直翅目种类的对比(蚱蜢、蝗虫),以及浮尘子雌雄间的花纹差异。在行为学上也有呈现蜻蜓捕食蜉蝣、水虿喷水前进与捕食猎物,以及螳螂清洁捕捉足等行为。
然而图中仍有呈现对生物学摸索中的错误,首先是蜻蜓捕捉蜉蝣时的口器竟成了足一般的捕捉构造。其次是水虿喷水的行为常发生于躲避天敌时使用,较不会与捕食行为同时发生。而蝗虫是指直翅目—短角亚目—蝗虫总科的成员,蚱蜢则是蝗虫的别称,蚱蜢与蝗虫的对比图部分,我们可以说图中有2种蝗虫,或是有2种蚱蜢都是成立的,而不应该误当是蚱蜢与蝗虫的差别。
《诗经》把苍蝇比作散布谣言伤人的小人;《楚辞》警告魂魄胡乱飘荡,可能会被巨大蜂蚁叮咬;“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更是耳熟能详的成语……许多小昆虫因为名字的谐音或是生物特性,在文学及风俗传统中累积丰富意涵。草虫画不只彰显这些微小动植物的特性与美好、寄托对生命起灭的感伤,也兼具祝福甚至劝诫的寓意。你知道多少跟昆虫有关的典故呢?这些昆虫在古人的眼中可能具有什么意涵呢?
古人认为蝉的幼虫从原本污浊的地里,甩开尘土,蜕变羽化,因此成为高洁、重生的重要象征,深受读书人的喜爱。夏季破土而出的蝉,爬到树上羽化后,大约最多只能存活到秋季。因此持续两、三个月的短暂蝉鸣,也常让骚人墨客感伤生命与时光的易逝。
《御笔诗经图》全名为《御笔诗经全图书画合璧》,根据题跋是由乾隆皇帝(1711—1799年)命宫廷画家临摹南宋马和之《诗经图》,并补绘缺损部份,亲自以真、草、篆、隶四体书写《诗经》三百十一篇搭配。《青蝇三章》是《小雅》中一首讽刺听信谗言的诗,以苍蝇的形象来譬喻谗人,相当生动。画中成群苍蝇飞舞,正在不停地散播乱源,两人似乎也不由自主受到干扰。
《蜉蝣三章》是《诗经》“曹风”中的一首。作者借蜉蝣这种朝生暮死的小虫,来叹息生命短暂的美丽,与人生面对死亡的困惑。画中主仆皆回望着空中蜉蝣,或许正由蜉蝣短暂的生命周期,思考着自身存在的种种意义。
蜉蝣是属于蜉蝣目的水生昆虫,幼生期生活于水域中,成虫期才登陆生活且不再进食,由于成虫寿命非常短暂,因此总让文人对蜉蝣的生命充满无限想像。蜉蝣成虫期的另一个特殊之处,是总会集体羽化进行飞行配对,这种仪式般的繁殖行为称为“婚飞”,婚飞行为也常见于蚂蚁、白蚁等昆虫种类。大家到溪边游憩时,不妨寻觅看看能否观察到蜉蝣集体羽化婚飞的盛况。
在古今各种图解《诗经》的版本中,这本《毛诗品物图考》插图所占篇幅,以及画家对生物外型、习性描绘的讲究可说是独树一帜。作者冈元凤(1737—1787年)在序文中提到他的目的是为了让小朋友读《诗经》时,可以看图正确认识文中提到的生物。
以“螟蛉有子,蜾蠃负之”一页为例,除抄录《诗经》及其注解的文字外,还描绘了俗称泥壶蜂的“蜾蠃”将“螟蛉”幼虫封入竹篱笆孔隙中的样貌。古人观察到幼虫“螟蛉”,最后并没有长成螟蛾,反而飞出了泥壶蜂,因此将这个现象,譬喻教养可以让人改头换面。而“螟蛉”也成为“养子”的代名词。
蜾蠃与螟蛉一词最早见于《诗经‧小雅》“螟蛉有子,蜾蠃负之。”实际上蜾蠃是膜翅目胡蜂科中的一个亚科,又称为狩猎蜂,它们将鳞翅目幼虫捕捉回巢是作为自己幼虫的食物,而不是照顾它喔!
《礼记》:“腐草为萤”。古人认为萤火虫是腐草变来的,加上其发光的特性,对这种生物一直抱持好奇心,著名典故“囊萤夜读”就是对萤火虫发光特性的描绘。本图《毛诗品物图考》原作为日本冈元凤(1737—1787年)纂辑,并由画师橘国雄(生卒年不详)绘图,1784年于日本出版,后流传中国重绘刊刻。台北故宫博物院院藏两套设色手绘本,构图与原作略有不同,唯汉文内容与日文原版一致。古典诗词中的萤火虫常用于描写静谧美好的夜晚,如唐代诗人杜牧(803—852年)《秋夕》的“轻罗小扇扑流萤”。但此开描绘《诗经‧豳风‧东山》篇中,出征战士怀念家乡,想到田园荒芜,杂草丛生无人收割,水滨腐草还化为飞行萤火虫的语句。或有认为萤火虫的光亮类似战场捐躯将士的鬼火,此与日本宫崎骏动画《萤火虫之墓》将萤火虫与祈求和平的心愿联想类似。画中的萤火虫周身皆染成蓝绿色,以突显萤火虫尾部发出的黄色光亮。
萤火虫是鞘翅目萤科 (Lampyridae) 的昆虫,古称耀夜、熠耀等。萤科里众多种类会发荧光,但并不是全部种类都会发光。因为没有透过科学方法观察,古人认为萤火虫是由腐败的草所变成的,因此有“化腐为萤”一说;事实上,萤火虫跟大多数完全变态的昆虫一样,皆历经卵、幼虫、蛹、成虫的生活史阶段。依幼虫生活的环境,萤火虫可概分为水生、陆生两大类。陆生幼虫捕食蜗牛、蛞蝓、蚯蚓,水生幼虫则以螺类为食,成虫因为口器已经退化,只吸食露水或花蜜。萤火虫利用发光来求偶或警戒,雄成虫多是两节腹节发光;而雌成虫则仅有一节发光。画中可见到对萤火虫飞行与停栖时两种翅膀型态的描绘。
朱朗(16世纪),字子朗,号青溪,苏州人,是吴派大家文徵明(1427—1559年)的入室弟子,而且在画技修业方面颇得老师的真传。
本幅以水墨画柳叶间螳螂捕蝉,画家取景布局时特意安排蝉与螳螂都采背对观众的角度,暗示着螳螂虽然正在捕蝉,却未察觉自己背后的目光。整幅画以深浅墨色和书法性笔触,表现螳螂与蝉这两种外型极富特色的昆虫。画家以浓墨表现蝉色泽黑亮的外壳,同时用较浅的墨色,描绘绿色的柳叶和螳螂。螳螂长满刚毛的镰刀状前足,用类似书法的尖笔快速连续点出。蝉腿脚部分的关节转折,也以草书写法完成。全作不求工巧,洋溢着以朴拙简约营造出的禅画趣味与文人气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大家耳熟能详的成语,用来比喻人的眼光短浅,只贪图眼前的利益而忽略背后隐藏的危险。但从生物学角度,这句话描述的却是生物间食物链关系的生态现象。大部分昆虫最大的天敌都是脊椎动物,如鸟类、两栖爬虫类、哺乳类等,而螳螂为肉食性,主要捕捉其他昆虫为食。别看螳螂和蝉体型差不多,它们甚至可以捕捉像老鼠、蛇和鸟等猎物。螳螂的前足特化为捕捉足,上面有许多刺,并且有强大的肌肉控制,因此可将猎物牢牢抓紧,并用牠的咀嚼式口器将猎物一口一口撕咬吞下。
古人认为蝉的幼虫从原本污浊的地里,甩开尘土,蜕变羽化,因此成为高洁、重生的重要象征。秋日是蝉鸣最后时节,也常让骚人墨客感伤生命与时光之易逝。 谈志伊(活动于16世纪中晚期),常州人,因忤逆宰相张居正而被拔官,寓居江南。他被当时的人称赞能以宋代画家的方式描绘花鸟画。
这件洒金笺扇面图像较为平面图案化,与宋画对立体感、空间的经营显然有别,但画中将黑绿相间蝉的甲壳图案,特别以石绿画出细小线点,则颇符合宋代画家对描绘对象细节的细腻交代。画中昆虫明显是蝉。由其胸部背板的花纹,猜测可能为姬春蝉属 (Euterpnosia) 的昆虫。与现生的物种比较,画作中并未画出3只单眼及翅痣等特征,但胸背板的花纹却有几分神似。
依图中蝴蝶呈现的特性,如触角棒状且短,翅较圆弧,翅背面褐色在前翅亚顶角及后翅亚外缘内侧有眼纹,前翅亚顶角眼纹较其他眼纹大,腹面除眼纹无其余线状、眉状纹等特性,判断应为蛱蝶科眼蝶亚科近似波眼蝶属的昆虫。眼蝶亚科的蝴蝶常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眼状花纹,这些花纹有时能产生遏阻天敌的作用,有些类群的眼纹还会随季节产生颜色深浅及大小的变化。平常在林缘或灌丛飘忽不定的飞行,访花及吸食腐败的有机物,停栖时翅膀闭合融入背景,如果不注意观察,容易错过其踪迹。图中的眼蝶有六只长长的足,然而现实中的蛱蝶科却通常以四足活动,前足较为短小。
周岐凤,号蠡湖道人,江阴人,卒于天顺(1457—1464年)中。天性聪明机灵,身怀多种技艺,生平奇异事迹收录于明陆粲的志怪小说《庚巳编》。
此作以不画轮廓线的没骨技法画蜀葵与奇石,竹叶仅以双钩处理,蝉像是受到惊吓般地,以腹部示人飞离蜀葵,姿态罕见。画中清楚可见狭长口器,显示画家曾作过细微观察。周岐凤虽非画史上名家,然而整体用笔流畅灵活,设色淡雅,花叶造型颇有姿态,堪称能手。
不论是植食性或肉食性,半翅目 (Hemiptera) 昆虫都具有刺吸式口器,蝉也不例外。此图绘出蝉在飞行中的腹面观,画作中可以看见蝉的口器细长如针,向后往腹部延伸,为后口式的刺吸式口器,用以吸食植物的汁液。此外,画作中尚可看见雄蝉特有的发声器—腹部第1、2节内具有鼓膜 (tymbal) 与鼓膜肌 (tymbal muscles),借由鼓膜肌的收缩,带动鼓膜产生震动,使雄蝉得以于炎炎夏日大唱情歌。
发出响亮叫声的鸣虫,在大自然中很容易引起注意。在无法画出声音的“草虫画”中,也总能看到它们小小的身影。你能分辨得出画上的这些鸣虫与他们的声音吗?当注意到鸣虫对应的叫声,再回头观赏绘画,是不是仿佛可以听到虫子响亮的叫声充斥在画作当中,而让图画显得热闹非凡呢?
不是所有会发出声音的昆虫都是鸣虫!只有发出人耳能听见,且有美妙节奏声音的昆虫,才称之为鸣虫,主要有蝉、螽斯、蟋蟀及蝗虫等。不同鸣虫的发声方式不同,蝉是利用肌肉振动腹部的鼓膜,透过腹部共鸣发声;螽斯与蟋蟀是透过双翅张合摩擦发声;蝗虫则是以后足腿节摩擦前翅发声。
声音是生物间讯息沟通的一种方式,昆虫发声可能用来追求伴侣,呼唤同伴,宣示领域,警戒危险,威吓御敌,或者诱引捕食;但发出声音的同时,也增加牠们自己被天敌发现的风险。
蝗虫、螽斯、蟋蟀都是直翅目的昆虫,古往今来,牠们拥有许多不同的俗名,例如蚱蜢是蝗虫的别称,纺织娘、络丝娘、络纬、蝈蝈其实都是螽斯类的昆虫,促织、蛐蛐儿、油葫芦则是属于蟋蟀家族。
如何快速分辨蝗虫、螽斯和蟋蟀?一般可从触角长度、体色及尾毛做初步判断。触角短的是蝗虫,触角细长超过身体长度是螽斯,蟋蟀触角同样细长,但长度约介于两者之间。螽斯体色多为绿色,但也有褐色,一般尾毛较短;蟋蟀身体则多为黑褐色,腹部末端具有一对发达的尾毛。
画中一对蟋蟀,现身在野菊草丛间,似乎正使劲地鼓动双翅,高声鸣叫着。蟋蟀是秋天常见昆虫,鸣声类似织布机所发出的声音,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天气即将转凉,须赶紧织布来抵御寒冬,所以古人也将蟋蟀称为“促织”。画上并无签名,旧传为南宋牟益所作。牟益(1178—1242后)是蜀(四川)人,擅长画人物。
画面中草坡上的野菊花正开着,可知时节已进入秋季,画作中两只蟋蟀正打开大颚振动翅膀,准备开启一场雄性动物间的你争我夺!蟋蟀属于穴居昆虫,常躲藏于砖石下方缝隙、土穴中或草丛间,为夜行性。此外,蟋蟀为杂食性,吃各种作物、树苗、菜果甚至是同类相残。多数情况下都是独居,但在繁殖期可见一雄多雌的现象。雄性蟋蟀间一旦短兵相接,立刻就会咬斗起来。
蟋蟀雄虫是利用双翅摩擦发声,以右翅上类锉板的构造与左翅上的硬棘互相摩擦,因此在日本又被称为“铃虫”。成虫可借由翅膀状态判别雌雄,前翅蓬松者为雄,紧贴密合者为雌。腹部末端V字型的两根突起称之为尾毛,雌蟋蟀在两根尾毛的中间还会有黑色细长的产卵管,因此画面中的两只蟋蟀推断皆是雄虫。
蟋蟀一般从8月开始鸣叫求偶,直到10月下旬气候转凉时停止。当两只雄虫相遇时,常是先竖翅鸣叫一番,以壮声势,接着各自张开大颚大口互相对咬,甚至后脚踢击数回合,借以保卫地盘或巩固自己的交配权。
本幅划一株开花中的虎耳草,还有蟋蟀、豆娘、蜗牛,内容丰富。虎耳草在画家短小重复的绵密线条经营下,传达出毛茸茸效果,也产生刺绣般的织品质感。右下角两只蟋蟀似乎准备相斗一番,左边蟋蟀较显凶恶,另一只在气势上稍逊一筹。这个景象正好与上方正在交尾中的豆娘,形成强烈对比。虽标名王渊(活动于14世纪),然画风不相似,近于明人笔墨。
画中描绘的是豆娘的配对,配对时前方是雄性(左侧),后方被牵引的是雌性(右侧),雄性会用腹部末端扣住雌性头部,雌性则会将腹部末端与雄性腹部前端的生殖构造对接,呈现出类似心形的形状。
画中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豆娘在配对时,雄性是从背面将腹部末端扣住雌性个体,而从腹面扣住雌性个体,或许这是从生物学者视角对文人笔墨的吹毛求疵吧!
这件作品是“宋元集绘”册中的一开。旧签题标为韩祐所作。韩祐是十二世纪的宫廷画家,擅长写生,小景、花鸟、草虫等题材。画上其实没有他的签款,或许是因韩祐作草虫画的响亮名气,而将这件作品归在他的名下。画中无论螽斯或是瓜瓞,都因为旺盛的生长与繁殖能力,被认为祝福子嗣繁盛的吉祥寓意。此画除了墨线,仅用绿、白、黄赭三种颜色,看似单纯的颜色,透过矿物性与水溶性颜料的搭配,色泽变化幽微,十分耐看。画中张牙舞爪般地朝小瓜前进的螽斯、放情扭曲摆动的藤蔓卷须、欣欣然伸展的草叶,种种物像表现得活泼可爱,实为南宋小品佳作。
此处所画的草虫为螽斯,属于直翅目螽斯科。雄成虫会在夏秋之际振翅鸣叫,用于吸引雌成虫以获得繁殖的机会。根据宽大的前翅,图中所绘的螽斯可能为宽翅纺织娘(Mecopoda niponensis),在台湾主要分布于低海拔山区的森林底层或灌木丛,成虫约在7—10月出没。《诗经》周南〈螽斯〉一篇以多产的昆虫“螽斯”来比喻人的多子,是以后人多以“螽斯”作为多子多孙的祝颂,这幅“螽斯绵瓞”的构图巧思应也是源自于此。不过,参考洪章夫《古画中的螽斯》一文,据他考究《诗经》里所提的“螽斯”,就习性的描述其实应该是蝗虫。有趣的是,古画里的螽斯并不如诗经称为“螽斯”的蝗虫来得多产,如此似乎让祝福之意打了些折扣,这恐怕是画家意想不到的事!
设色画鸭跖草间络纬搔头,画面并不完整,似乎曾被裁切。上钤元代画家任仁发(1254-1327年)“任氏子明”印章,但与任仁发印章的标准本存在差异。右下角有后世添加的五代至宋初花鸟画家黄居寀(933-993后)名款,然而画中却已可见明代的风格,似乎是因为此画设色明艳,符合黄居寀所代表的“黄家富贵”标准,而将此画签上黄氏名款。
画中络纬,是一种鸣虫,又称纺织娘。画家描绘络纬举起腿来搔头的一幕。对于昆虫腹部环节的亮泽点染、腿上的刚毛,与足尖的跗节等细节钩勒,都以写意法画出,但因为结构之间的关联性较弱,推测本画可能是对临原作的摹本。
络纬,亦称纺织娘,因其叫声相似于古代纺纱声而得名。纺织娘在生物分类学上属于直翅目螽斯科,雄成虫会在夏秋之际振翅鸣叫,用于吸引雌成虫以获得繁殖的机会,因此在古文、诗词作品中常将此行为引之为秋天的意象。根据前翅形状及画中形象描述,绘制的原型可能为宽翅纺织娘(Mecopoda niponensis)。
本幅以容易表现浓艳色彩特质的蓪草纸画石竹、蚱蜢和狗尾草,画家巧妙运用红绿之间的色泽变化,呈现出植物与昆虫保护色间微妙的差异。狗尾草穗,以类似工笔画畜兽动物的丝毛法,一笔一笔耐心画成。画家似乎特意安排两只造型完全不同的蚱蜢,朝向观者的姿态一正一反,腿部动作一敛一张,正展现画家对昆虫身型结构的掌握。这两只攀附草上,使得草茎承重倾斜的蚱蜢,动作被安排得彼此呼应有情,似乎正在进行某种互动,引人目光停驻,忍不住想像他们的下个动作。引起关注的程度,反而超过了画面中色彩最鲜艳的红花石竹。
“蚱蜢”为蝗虫常见的俗称之一,为直翅目昆虫,强壮的跳跃足使牠们有着良好的跳跃移动能力,有些种类甚至可以后足踢击防御天敌。大多蝗虫种类住在开阔的草生地,以植物叶片或嫩茎为食,雌虫交配后产卵在土中,下一代若虫孵化后即离开土壤开始生活。前翅特化为革质不透明的翅覆,具有保护后翅的功能。不同于螽斯,蝗虫是以前翅外侧与后腿摩擦发声,有求偶或警戒的功能。接收声音的听器亦与螽斯不同,位于腹部前端两侧,呈现一对圆形透明鼓膜。某些蝗虫种类,如沙漠飞蝗、东亚飞蝗与黄脊竹蝗,在族群量极大时会导致农作物严重受损,也就是俗称的“蝗灾”。
本幅画花团锦簇的扁豆藤,花叶间,藏着两只具有自然保护色的绿色昆虫,猛一看几乎看不出他们的存在。对幅题字称此二虫为络纬,是纺织娘的古名。因为常在夏季夜晚振翅作声,声音急促似纺丝而得名,也称为络丝娘或莎鸡。此类昆虫喜欢以植物的花和嫩叶为食,是古画中常被安排在瓜、豆等食用植物花果之间,用为点景的角色。画家对络纬的描绘非常精细,除了触须、翅膀、长腿之类的基本特征以外,还有腹侧气孔等细节,口部白线,推测应为咀嚼式口器的唇须颚须部分,细节十分丰富。
蝈螽 (Gampsocleis spp.) 是一类大型螽斯,即中国三大鸣虫(蝈蝈、蛐蛐、油葫芦)中的“蝈蝈”。蝈螽的身形短胖,颜色多变,大多种类翅膀短窄,无法遮住宽大的腹部,画中可明显看出此特征。一年一个世代,杂食,除了植物嫩茎与果实外,还会以前足环抱抓捕其他昆虫为食。雌虫腹部末端会有明显的产卵管,图中两只个体皆没有,因此应为雄虫。雄虫会用左右翅摩擦发出响亮的鸣声,欣赏蝈螽的鸣声是古代中国的一种娱乐,“蝈蝈”这个名字正是由模拟蝈螽叫声的仿声词而来。
不是所有昆虫或小动物,都有平等的机会成为草虫画中的主角。在不同时空与文化的影响下,人们喜爱的昆虫或动物会有所不同。例如近来很受小朋友欢迎的锹形虫或是兜虫,在古代草虫画中,就不是很常见。这次特展特别挑出有这类甲虫的草虫画。数量稀少,弥足珍贵喔!
杨大章,乾隆年间以善画为内廷供奉。擅画人物、花卉、草虫。本幅设色可见西洋技法影响,画稻穗秀实,结谷累累。引来喜食植物的蝗虫和金花虫攀附其上。画上有乾隆三十三年(1768)御笔题诗:“八月西风稻熟时。偏幡长穗伙累垂。螳螂本不为举吻。也自欣缘倒下枝。”大意是稻穗成熟,连肉食性不吃稻子的螳螂都快乐的爬上稻穗。诗中提到螳螂,但画中昆虫却没有螳螂的特征。画中和金花虫一起出现的蝗虫,被皇帝误判为螳螂。乾隆误以为螳螂爬上饱满稻穗,是打算参与丰收捕食小虫,而使得清宫著录《石渠宝笈》的大臣们,只好“遵旨”,将此开定名为“稻穗螳螂”。
因为外观和栖息环境相近,螳螂和蝗虫常被误认,连乾隆皇帝也不例外,将蝗虫的画作误题为螳螂!事实上,通过观察以下特征可以简单区分二者:螳螂的头呈倒三角形且前胸很长,前足特化成用于捕捉猎物的捕捉足;蝗虫的头型变化较大,有细长,有方正等,但没有倒三角形,后足则是特化成用于跳跃的跳跃足。此图中蝗虫具有水滴状的头部与修长的翅膀,可以判断其原型是剑角蝗 (Acrida sp.)。这是一种广泛分布在东亚地区的蝗虫,主要以禾本科植物为食,在夏秋之际会大量发生,但鲜少造成重大农业损失。剑角蝗在台湾多分布于浅山、平地及滨海地区的草生地,成虫多于夏至秋季出现。
古代草虫之实用性,除蚕丝、养蜂外,最常出现的就是作为药引。本草书“虫部”药的分类,与今日昆虫的分类不同。以《经史证类大全本草》为例,书中包括了现在分为昆虫的蜣蜋,但爬虫类的金蛇也列在前一项。这类本草书常搭配插图,不过不一定写实、精确。蜣螂就是粪金龟,草虫画中罕见其身影,但在本草书中则较常见,主治小儿惊风等症状。《经史证类大全本草》对于蜣螂描绘较为简略,经昆虫专家比对,与现存蜣螂有相当差异。
《经史证类大全本草》中描绘本草纲目有关蜣螂的描述,并在其中绘制了两只分别为背面观与侧面观的昆虫,题为“蜣蜋”。蜣螂即我们俗称的粪金龟,牠们以动物的粪便为食,会制作粪球、粪堆或是挖掘粪穴,借以产卵育幼。但无论是上图尖而长的腹部或下图圆滚滚的无翅体型,都与真实的蜣螂相差甚远!上图的后足特征、翅鞘打开方式与尖尖的腹部,较像是龙虱成虫,牠们虽是水生昆虫,但具有趋光性,经常会在灯光下被发现,同样深黑的身体与亮黑的翅鞘,或许让绘图者误以为是蜣螂。而下图无翅的昆虫圆胖的身体有点像是土栖的蟑螂,牠们与家中蟑螂长相与食性很不一样,以木头为食,是白蚁的亲戚。但若说是蟑螂,则触角应该更长些,或许古人对于同样得名“螂”字的蜣螂与蟑螂傻傻分不清,也叫我们傻傻难解其中真相!
公元前一世纪的《大戴礼记》,以“虫”字囊括天地间的所有动物。根据“外皮”,将虫分为羽虫、鳞虫、毛毛、甲虫和倮(裸)虫。人类就属于“倮虫”之一。
“虫”的意涵在过去也不断变化,晚至十六世纪《本草纲目》,将虫分为三类:卵生类、化生类以及湿生类。其中除了化生类的萤火虫和各种蠹虫以外,卵生类的蜘蛛,以及湿生类的蟾蜍、马陆、蜗牛等传统的“虫”,皆超出了现代“昆虫”的范围。
传统所谓的“虫”,不只有现代生物学“昆虫纲”的六足节肢动物,连蜘蛛、蜈蚣、蚯蚓,甚至青蛙、蜗牛等等都包括在内。所以草虫画中出现的非“昆虫”生物,不一定是配角。过去它们可能就具有“虫”的身份,理所当然的是画中主角。你我身边常见的昆虫和小动物,还有哪些是“草虫画”里的常客呢?
徐恒(19世纪中叶),青浦(上海)人,善山水,工隶书,清末画家施润春弟子。本幅画于弧形的折扇扇面,描绘芙蓉花丛,花叶之间有双蜂飞舞穿梭。花型先以淡墨钩出轮廓线,花瓣则在用轻粉和少许胭脂染就之后,以白粉线条钩出脉络。相对于花瓣的精工,叶片则以深浅汁绿,采没骨法写意画出,花叶白绿交映,显得特别清新淡雅。在画面空白处,画家特意画出一对被花吸引而来,彼此相对的蜂,以色彩鲜明的藤黄强调蜂的绒毛,为静态的花卉画增添动感与生气,并赋予观众对花香的想像。
此画标名虽称其描绘的物种为蜜蜂,但根据画中有黄褐色绒毛的胸部,黑色腹部,及后足胫节膨大等特征来判断,所描绘的可能为木蜂属 (Xylocopa) 的中华木蜂 (X. sinensis)。木蜂为独居性蜂类,具有非常卓越的飞行能力,喜好瓜类的花朵,常见其快速穿越林木间访花,雌蜂会利用大颚咬开竹子或利用木材的孔洞建造巢室,外出搜集花粉育雏,因此又称“竹蜂”。画中美中不足的是,膜翅目昆虫具有2对翅膀,而作者只有画出1对。
华喦(1682—1756),原名华德嵩,后改名喦,字秋岳,号新罗山人,清中期“扬州八怪”成员之一。画作描绘题材广泛,形象幽默生动,表情具足,展现独特的性情。此册未署年款,从画风上推断,属于六十岁后晚期作品,是兰千山馆寄存的文物。本幅画桂花树上的长脚蜂窝,数量繁多的蜂群正忙碌着。画家题字:“乐事小园蜂占得,层房高结桂枝秋。”自然界中,桂花盛开的秋天,是马蜂准备繁衍过冬,容易伤人的时节。画家采近景特写描绘,刻意以锋锐尖笔强调蜂的翅、足和口器,使得所有长脚蜂看起来张牙舞爪,异常凶悍。
画中描绘的应为长脚蜂(膜翅目胡蜂科长脚蜂属Polistes)及其蜂巢,特征为纺锤状的腹部,莲蓬头状的蜂巢是由工蜂混合唾液及植物纤维所制成,因此又有纸蜂 (paper wasp) 之称,常可见于屋檐下、人工废料内及植物枝条上。在台湾地区,民众常将长脚蜂与虎头蜂混淆,但其实牠非常温驯,除非离巢十分靠近(1公尺左右)或者晃动到蜂巢,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从画中蜂巢上及附近枝条都停满蜂的情况推断,应为晚秋时的末期蜂巢,此时已存在许多繁殖型个体,蜂群也将在不久后瓦解;画中题诗谓“层房高结桂枝秋”也验证所绘为秋季。作者在画中呈现长脚蜂多样的姿态,显然有花心思做观察,唯美中不足的是,画中的长脚蜂都仅有一对翅,实际上应是有两对翅膀。
本幅画庭园一角,蝴蝶、蜻蜓、蜥蜴、蜗牛等各种小型生物,围绕着湖石与挂果带刺的小灌木。画幅右下有画家签款“新罗布衣生”,与暗示“雕虫”表达自谦之词的钤印“小技”,但在处理手法上,则处处展现画家的炫技与自信。图中蜻蜓、蜥蜴都被画家画出了眼眶和瞳孔,做出有点夸张的拟人化表情。在空中大口吞噬其他昆虫的肉食性蜻蜓,显得特别激动而贪馋。下方蜥蜴从湖石洞眼中探头吐信,则有种贼头贼脑的俏皮感。配合左上角飞舞的蝴蝶、缘着菜叶背面爬行的蜗牛,全画呈现出一种不同物种各自营生的多样性与勃发生机。画家特意使用细劲的弧线钩边,表达画中叶片与动物的柔软质感和灵活动作。
这幅画的画风,给人较为怪诞的风格,且对动物型态的描绘较为粗糙与夸大。以夸大的部分来说,例如壁虎的脚趾被放大成巨爪,蜻蜓的复眼被描绘成如虎眼一般;就粗糙的部分,蝶飞舞时通常会将六足收于腹下而不会悬垂着,此外蜻蜓的翅脉,则是被简单的网状花纹草草带过。 唯画作中仍有让人惊艳之处,就是描绘出蜻蜓捕食其他昆虫的画面,因为既使到了科技发达的现代,仍不乏有人误认蜻蜓是取食露水为生。实际上蜻蜓是不折不扣的肉食主义者,当我们看见蜻蜓在空中出现不自然的俯冲、停顿等行为时,往往就是牠正在捕捉其他昆虫为食,只是被捕食的昆虫太小,我们当下看不见罢了。当我们近距离观察蜻蜓的六只脚,会发现上面布满刚毛,能如同捕兽夹般辅助蜻蜓捕捉昆虫。
陈字(1634—1713?),浙江诸暨人,号小莲,明末著名书画家陈洪绶第四子,世人称老莲(陈洪绶字号)再世。陈洪绶精于版画,陈字或许亦受其父影响。画中佛手柑上,有一蜥蜴注视着细腰蜂,蜥蜴眼睛睁大咬牙,蜥蜴之画法类似玉铜器或工艺品之“蟠螭”纹饰,而非真实生物。此种“蟠螭”纹饰、文样、装饰再被版画记录下来,故有近世“漫画”效果。陈氏父子作品被称为晚明变形主义,经常有怪诞狂奇之态,造型新颖,前所未见,不时又将个人性格与心情融入画中,透过古拙用笔呈现出趣味与感悟。
画中佛手柑为传统绘画常见题材,寓意吉祥多福。陈字画中佛手柑,可在如《十竹斋书画谱》等版画中见到类似运用白点增添明亮度的作法。此作带着表情的蜥蜴,伏行在金亮佛手上狩猎,有其独特的构图与创意,是传承晚明兴盛的版画图像与陈氏父子趣味的可爱小品。
画面中一只蜥蜴停栖于植物“佛手”的枝条上,欲捕食一只蜂类,昆虫警觉后展翅飞去,徒留蜥蜴失望的表情,这是幅很有趣投射作者心境的画作。就多数中小型地栖或树栖蜥蜴而言,大部分主要是捕食昆虫为生,而以图中蜥蜴的耳孔不明显加上停栖于木质化的枝条等推论,这只蜥蜴很可能是飞蜥家族中的某一种攀木蜥蜴,它们善于爬树且喜欢以会靠近树木活动的小昆虫为食。但就蜥蜴的生态习性或特征来说,画中还有很多处理不到位的地方,例如蜥蜴不论是背部、腹部,甚至四肢与尾部都应是密布鳞片,而画作中所看到的蜥蜴呈现光滑肤色一般的表皮,加上拟人化的表情,乍看之下更像是新生的儒鼠;再者多数蜥蜴并无法透过脸部肌肉的作用呈现不同的表情,所以这应是作者心境的投射,想表达出蜥蜴没有捕捉到昆虫大餐的遗憾。而画中被当成猎物的昆虫最可能是泥壶蜂,雌蜂会在植物丛中穿梭寻找蝶蛾类的幼虫,以螫针破坏其神经节后将瘫痪的毛毛虫带回已建好的巢穴中“活埋”,让其子代有新鲜的虫肉可以吃,直到羽化成虫。泥壶蜂在画作中的植物寻找自己的猎物,殊不知自己也成为他人的目标,只是运气好,没有葬身在画面中蜥蜴的口中罢了!
牟义(17世纪),字苇江,润州(今镇江)人,善画花鸟草虫,笔法秀润,其余生平不详。传世作品除本院外,多藏于上海博物馆、扬州市博物馆、南京博物院等南方博物馆。本幅图绘青蛙守在虎耳草的花茎下,视线盯着飞向花朵的飞虫。画家以石青、石绿等矿物性颜料调成荧光绿色,使青蛙成为全画焦点。画家特意安排青蛙隐匿于虎耳草叶丛中,正待捕食混迹于花丛里的飞虫,双方正进行着一场自然界的拟态捉迷藏。画家促狭的画下这一瞬间,以诱使观众自行想像下一步的情节推演。除了飞虫,青蛙在过去亦被视为虫类。在传统的画谱画论中,甚至常有将水中的蛙鱼虾蟹与草虫置于相同篇章论述的例子。
动物的觅食行为,可区分成主动出击型与坐等型两种觅食策略。画中我们可以看见虎耳草正在开花,蛙则隐身在虎耳草的叶片下,双眼紧盯着花朵,等待访花的昆虫主动送上门,借机饱餐一顿,是属于坐等型觅食策略的极致表现。身处在都市环境里,我们也常可在公园路灯基座附近,看见蛙类驻守其下,等待捕食趋光前来的昆虫。
这件金笺扇面上的草虫是本院所藏明代后期草虫画的精品,画中除了容易观察到的蝴蝶与蝈蝈,草地上藏着可爱青蛙、六只蚂蚁、花瓣上有蜜蜂、叶片上停着天牛。左上方踩着小菊花的蝈蝈表现得图案化,但其实交代了虫身腹板、胫节等结构,流露出画家对物像掌握的自信与加以变化的余裕。叶脉细碎延展的虎儿草背面,以及在空中摆荡的花瓣、锯齿状花瓣的剪秋罗、四处绽放的小野菊,画家全都施以深浅有别的紫红色,搭配细密的小卷草与绿叶,合成生意盎然、缤纷和谐的滨水小景。
图中蝴蝶触角棒状且短、翅暗褐色、翅形偏圆、前后翅亚外缘腹面有一排眼纹,加上腹面中间(眼纹内侧)有一排眉状线纹,由这些特征判断应为蛱蝶科眉眼蝶属的蝴蝶。眉眼蝶属物种体型中小型,除了翅腹面外侧有许多的眼纹排列外,翅腹面中侧有一条纵线延伸,因此被称作眉眼蝶,眼纹形态多变,会随季节产生颜色深浅及大小的变化。卵光滑球状;幼虫五龄,头壳具一对犄角,多以禾本科植物为食;蛹为垂蛹,绿色或褐色;成虫于林缘飘忽不定的飞行,访花及吸食腐败的有机物。现实中蛱蝶科蝴蝶通常以四足活动,前足较短小,而图中为六足。
此画作与明牟义《虎耳草青蛙》所描绘的蛙类极近似,皆处于坐等行为的觅食状态。在画作中我们发现对蛙类的描绘,有细微处,也有谬误的地方,细微处如有描绘出眼睛后方的“鼓膜”构造,鼓膜是蛙类的听觉构造,其次是描绘出蛙类“背侧褶”的构造,背侧褶是皮肤位于背部与侧腹交接处的构造,以本土蛙类来说在赤蛙科较为显著,也常是物种辨识的重要特征。而画作中也有两处明显谬误之处,其一是将蛙类的脚趾简略画为爪状,其二是将蛙类的前脚与身体连结处,从腹部延伸到眼下,使得出现鼓膜长在前脚基部的奇异画面,真实世界中只有无脊椎动物,如锹形虫、螽斯等昆虫的听觉器官会长在脚上。
由于昆虫尺寸微小,“册页”或“扇面”形式就足够成为草虫画的舞台。不过古代还有不少草虫画作,画在“手卷”或“立轴”上。这些大尺幅的作品,包含的昆虫、小动物以及花卉草木的种类与数量,当然也就更多了。
观赏这类尺幅比较大的草虫画,特别容易得到玩捉迷藏的趣味。叶子上、石头边、水岸旁,每个画面的小角落都可能藏着之前没发现的小昆虫与小动物。它们的小小的身影和动态,让人感受到大自然即使在微渺处也充满生机——这正是许多草虫画表现的重要画意。
《秋葵图》是难得一见的明代立轴式草虫画佳作。画面左侧竹石之间的空隙,有“商祚写”的签款。商祚是明代著名宫廷画家商喜(15世纪)的孙子。这幅画描绘美丽园苑一隅,将小坡上的野草花、奇石、秋葵、竹丛层层配置在画面左侧,与十五世纪其他宫廷画家绘制花鸟立轴的布局风格一致。而奇石、植物与坡面交织出的空间,都是草虫们可以登场的舞台。大家可以在画作中找到多少种不同的小生物,像是想要飞回蜂巢的逗趣的胡蜂、“站”在空中聊天的一对蜻蜓、秋葵花瓣落在奇石上的白蛾、在地面与蚱蜢对峙的黑色小瓢虫、分解搬运蜜蜂尸体的蚁群……画家商祚一方面顾及立轴整体的气势,不让琐碎细节使得画面失去重心,一方面安排这些草虫邀请观众探寻与发现,得到一种捉迷藏般的乐趣。
陈琳(约1260—1320)是元代初年知名的花鸟画家。这件《花卉》卷与院藏陈琳画作差异甚大,卷末款题“至大四年(1311)岁在辛亥子月乙丑钱唐陈琳写”,虽为明末托名陈琳的伪作,却也反映了花卉草虫题材在明末亦颇受欢迎的时代风气。这幅画乍看只是一片野地花草,但仔细端详,则可见其间隐匿着从陆地到水边形形色色的昆虫。无论昆虫或花卉,大都妆点着鲜亮的色泽,毫无危机感地活动在美丽花草间,就像用草虫图像谱出一曲对自然界的美好礼赞。
图上所绘明显是鳞翅目昆虫,但作者以相当写意的方式呈现,以致难以明确鉴定。尤其黑黑大大的头部,胸部与腹部并无区别,加上正在飞行中的翅型与斑纹也不明确,触角呈丝状又像是蛾类。不过古人绘制蝶蛾时,触角往往并不精确!从白底的翅上具有深色翅脉与眼状的斑纹,推断可能是蛱蝶科眼蝶亚科白眼蝶属 (Melanagria) 的蝴蝶,它们主要分布在温带与山区,在中国有六种,其中还包括以水稻、竹等禾本科植物为食的种类,具有访花的习性,见于林缘及草灌丛中,艺术家应该很有机会遇到并将之入画。
图中这只绿色的动物有六只脚、头、胸与翅,可以推测其为昆虫,但其余线索相当少。从过往在野外的观察经验,有一种昆虫其身躯扁平,且头为正三角形,挺符合图片上的昆虫,那就是拟扁叶螽。拟扁叶螽是直翅目拟叶螽科的昆虫,体长约 2 至 3 公分。前端尖狭、中央较宽的特殊形态,像极了一片树叶。也就因为如此,拟扁叶螽在休息时会将脚全部缩至身体下方,整只虫趴在树叶上,借此保护自己不被天敌发现。
蝗虫,直翅目蝗科。蝗虫在古今中外皆是重要的害虫之一,其中最为严重的就是蝗灾。目前在非洲、中东及中国还有部分小规模的蝗灾,台湾则已经多年没有相关灾情传出。
这幅画中的蜻蛉兼含有蜻蜓与豆娘的特征。其身形让人第一眼直觉像绘蜻蜓,尤其是双翅前伸的动作是很多蜻蜓停栖在草叶上时的姿态,但是许多细部特征如横躺哑铃般分开的复眼,前后翅形状接近,以及后翅后臀区 (vannus) 并无明显地向后突出等特征却又像极了豆娘!
根据前翅形状、产卵管外型等画中形象,绘制的原型可能为宽翅纺织娘 (Mecopoda niponensis)。
此虫的绘制以非常示意的方式呈现,以致难以从形态特征来明确判断是什么虫,连在目级的鉴定都有困难,翅与腹部乍看像蛾类(鳞翅目),但翅型末端太尖;而头部却画得像蝇类(双翅目);外型、色泽与斑纹甚至也可能像半翅目或直翅类!然而,若做进一步推论,这显然是某类具有“快闪”策略 (fulguration) 的昆虫,它们在静止时借由前翅颜色或斑纹融入背景,但遇到威胁时会瞬间打开翅膀,亮出藏在下方的鲜艳后翅与腹部,借以惊吓对方,不敢造次,且当牠再盖回前翅时,又再度融入背景,使得骚扰者感到困惑,无法成功逮到牠们!许多不同类群的大型蛾类都具有此行为,例如在舟蛾科 (Notodontidae) 重舟蛾属 (Baradesa) 的某些物种,如宽带重舟蛾 (Baradesa lithosioides) 即是前翅深色后翅橘亮,只是在后翅边缘有宽的黑带,与画中呈现不尽相同!
常伦(活动于十六至十七世纪间),字汝明,号二华子,生平不详。与正德年间大理寺评事常伦(1492—1525)同名,但并不是同一个人。依据拖尾金明寺僧人智舷(1557—1630)癸亥(1623)年的题跋,提到常伦是江左的著名画家,此卷是常伦“八十余”岁的晚年作品,因此推测其生年在1543年以前。本卷画作以水中藻荇之间的鱼虾蟹等水族开始,接着画陆地上草叶间的各种昆虫,如蝴蝶、螽斯、蝗虫、螳螂、蜻蜓等,各有飞走跳跃,或是停驻暂栖等不同的动静姿态。全卷以水墨简笔写意描绘,笔墨挥洒纵恣爽畅,节奏分明,浓淡轻重相间,具有书法笔意和禅画墨戏的妙趣。
朱汝琳(约1696-1762以后)在康熙五十年(1711)画这件手卷时,只是十几岁的青少年。不过他的笔力细健,色彩雅洁,描绘了蝴蝶、蜜蜂、天牛、蚱蜢、螳螂、蚂蚁等等,最有趣的是还有一只蟑螂。这件作品留白处,原本是要给友朋针对这些昆虫分别题诗,可惜后来作品进献宫中,只留下乾隆皇帝题写的一首诗。朱汝琳是观察实体后描绘这些草虫的。如卷末浅碧绿色的“长尾水青蛾”,前翅边缘的粉红色,或是绿色翅膀上眼型纹饰出现的黑、白、红弧形线条,都切中长尾水青蛾的特征,令人感受到他对这些微小生命的好奇与喜爱。这个画卷对草虫忠实的再现,让这件作品成为十八世纪初的一份珍贵的生物记录。
蝴蝶有着纹样多变又悦目的翅膀,“蝶”字的发音更和代表七、八十岁长者的“耋”字相同,因此成为长寿的象征,寓意极佳。好看加上好的象征,草虫画中最受欢迎的明星,无疑就是蝴蝶了!
在这次展览的作品中,昆虫学家们试着辨认出画上蝴蝶的种类,有些作品非常写实,甚至可以对应出特定的物种;有些部分则是“想像型”蝴蝶,可能用好几种蝴蝶的特征合体,或者局部换上其他物种的构造,创造出不存在的美丽变种,充分展现画家的想像力。
文俶(1595—1634),字端容,江苏长洲人。文徵明(1470-1559)玄孙,明末著名女书画家,擅长花鸟、草虫题材。本作绘于1630年,以奇石、萱花和飞行中的长尾水青蛾为题。这类以花石为主要描绘对象的立轴作品,原本多以富丽堂皇为取向,以便装饰厅堂。文俶借由数枝孤秀的萱花、一只飞舞其上淡绿色的长尾水青蛾,将原本倾向华丽的画类,改得清丽幽雅。长尾水青蛾为夜行性动物,白日较少活动,描绘其飞行姿态的作品较少见。文俶选择将其加入画面,不正透露着她个人对长尾水青蛾的欣赏吗?
画中所绘为蛾,由羽状触角、翅形与色彩来看,与现生的长尾水青蛾属相近,它们又被称为月神蛾,因具有一对长尾突的后翅及偏青绿色的翅膀色彩而得名。体型硕大并有两对眼纹,看起来十分壮观。卵球形聚产;幼虫身上密布突起及毛,共有五至六龄,以枫香、乌桕、杉等植物为食,一二龄幼虫为橙色系,三龄后转为绿色,食量大,终龄幼虫以叶及丝编织成茧并在其中化蛹;成虫无可进食之口器,交配产卵完即死亡。
图中造型奇矫的太湖石后,一株红色牡丹盛放。太湖石以及牡丹花株都位于画面正中,这种将物像排在中央的构图方式可以追溯回唐代。许多唐以后墓室壁画若描绘花卉或花鸟屏风,经常可以见到类似的构图。这类装饰性极强的作品,围绕在花木边也常见跳跃飞舞的昆虫蝴蝶,大概就是最早的立轴式草虫图的原型吧!《花王图》还可以看到底稿的若干线条,色块交界处也并非毫无破绽,但可由熟练迅速的笔画,感觉画家对此题材的熟练。昆虫描绘虽不强调姿态差异,却也可爱的散布其间,图案化的蝴蝶翅膀十分悦目,应为明代大量生产的畅销装饰性作品。
图中蝶的特征较符合蛱蝶科螯蛱蝶属的部份种类,而此图中蝶可能是以广泛分布于江南及台湾的双尾蛱蝶为原型创作出来的。双尾蛱蝶幼虫取食多种阔叶树叶片,头生四角,状似龙首。
明 马守线),号湘兰。明代晚期名妓,诗歌舞画无一不精。这把金笺折扇上,散布着一丛丛紫花苜蓿、堇花和蒲公英。画面呈现与一般花卉小品采平视的角度颇不相同,像是俯瞰着脚边的花圃群蝶飞舞,十分可爱。右上有与她友好的苏州著名文士王穉登(1535—1614)的题诗:
本作有三只鳞翅目昆虫,右一具有蛱蝶特征,但翅脉不类蛱蝶,另其鳞粉掉了许多,或许为老蝶;中间接近蛱蝶科之眼蝶,唯其姿态状似爬行;左一较接近尺蛾,本作明代文人王穉登虽提“粉蝶故飞来”,唯依现代分类系统而言本画中未有粉蝶,或许古人粉蝶概念为粉色系蝴蝶皆属之。
此册共十二开,选展其中牵牛花、凤仙花、蔷薇、菊、海棠五开。最后一开有钱选款,提到仿宋十二家笔,实际上风格一致,并无宋人笔意,也无钱选绘画的朴质雅趣。蝴蝶描绘精细,色彩鲜丽,然笔法细弱少变化,花叶姿态亦不够自然生动,画风已入清际。钱选(1235-1303尚在),浙江吴兴人。字舜举,工诗善书画,吴兴八俊之一。
这件草虫手卷意欲托名为十世纪花鸟草虫名家徐熙的作品,但从风格及题跋判断,应该是十七世纪为牟利大量制作的伪造古画。画中起伏的土坡,依据每段搭配着不同草花可分为数段,不过出现其间的昆虫与花木的搭配关系不明,昆虫间的互动关系亦不清楚,大部分似乎是随机布置于显而易见处。画家笔画稳定熟练,善用墨点或白点的疏密排列,让图案更显缤纷,尤以蝴蝶的翅膀效果突出。这类恬静可爱的草虫手卷,应该当时颇受市场欢迎吧!
画作中的蜻蜓看似雅致,然而却稍显作画者缺乏对蜻蜓的细微观察。从其他展出的画作中,我们可以看到有写实描绘蜻蜓型态的风格,也有为极致表现蜻蜓行为而夸饰兼带有抽象的笔触,不论是哪一种都可看出作者是有花功夫在观察的。然而在本画作中,蜻蜓身躯的上色虽然艳丽,却显得作者对笔触下的蜻蜓缺乏观察的热情,尤其在蜻蜓腹部的描绘上,简单的由粗到细,忽略了真实蜻蜓腹部的各种变化,仿佛将蛇的尾巴拼凑在蜻蜓身上,仅在末端加上了两根属于蜻蜓的攫握器构造。
这幅画名为“百蝶”,不过其实画里的蝴蝶,要加上飞蛾等有翅昆虫,才正好凑满一百只。一向细心看画的乾隆皇帝,竟没有挑剔“百蝶”中混杂了飞蛾,大概是因为飞蛾也拥有不亚于蝴蝶的美丽翅膀吧!
画家余省(1692—1767)乾隆二年(1737)进入宫廷,曾随郎世宁作画。《百蝶图》里的调入白粉涂敷的方式,让蝴蝶翅膀及躯体多了一份光彩,应即受到西法影响的部分,但他也以传统变化有致的线条,描绘枝叶的形态与轮廓。因此这件画作展现了余省融合中西技法的成果,也反映了清代宫廷绘画发展的新样貌。
台北故宫博物院策展人表示,当代生命科学知识的加入,使得这个绘画展有了另一个新的向度。“本次展览特别要感谢昆虫学者们的参与,不但帮助我们了解不同画家对昆虫外型的写实程度、协助辨认出画中昆虫的种类,甚至可由昆虫习性理解画中栖地的描绘,更可认识到画幅上不同的草虫生物间,正展演着各种事关生死繁衍的戏剧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