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花开,我总是感到格外开心。花于我,是馈赠,是时光深处的慷慨与从容。因此,我对于花的喜爱,是不论时间,不论出处,不论品种的。

  小山坡上的紫云英就盛开得极为密集,椭圆的叶儿铺了满地,一根细长的茎将花朵从绿毯里托了出来,花是紫红色的,底部掺着些白,拇指大小,一朵一朵地散在山坡上、小路旁,像是缀了满地的星星。小姑娘蹲在那里,小手跳动着,掐下还带着寸长的茎的紫云英花朵,手里还攥着一把刚采下来的鲜活的紫云英,老树枝横七竖八的影子在她的头顶摇曳着。没多大一会儿,小手就捏不下了,她就地坐在了老树下,将手里满满的收获放在膝盖上,只用手捏起一根茎,在茎的底端掐破一个小口,再拿起另一根紫云英茎穿过掐开的小口,把穿过的茎拉过去。小姑娘对这一套操作很是熟练,不断循环地做着,十来分钟,她的手里就穿成了一条项链。紧接着,手链、花环、耳环都在她的手里变了出来,她就将它们都戴在头上、手上,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小姑娘在绰约的树影下抬起头来,远远地望着我,笑得灿烂:“我就是你呀,这是你走过的夏天。”

  我常记起,我和夏天的花儿。小时候母亲告诉我,它叫“阳雀草”,那时候在所有的花里我只跟它熟识些,小朵,放学路边满是,可以陪我玩“扮公主”的游戏。

  转眼十多年,一个又一个夏天匆匆走过,那个在树荫下串着花环项链的小姑娘终究不是我了。那个我,和我的“阳雀草”,在时光里渐行渐远。

  洁白如雪的广玉兰、亭亭玉立的菡萏、紫红遍山的三角梅、火红瑰丽的玫瑰、浓郁的栀子花、小家碧玉的水仙、艳而不俗的胭脂花成长的岁月里,我又认识了一些知名的和不知名的花儿。

  我始终记得见到每一朵花时的心动与欢喜。2022年,是我成为老师这个角色的第三年。六月的一天,班上的一个小姑娘就是在一个大致相似的日常里风风火火地跑进我的办公室,进来时还在大口地喘着气,手里护着一朵粉色的花,双手郑重地举到我面前,我很疑惑:“今天是什么节日吗?为什么要送花?”她说:“我看到您喜欢在桌角的瓶子里插一朵花,今天我和朋友去花店买花,看到这一朵,觉得跟你特别配,所以想买来送给你。”我也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来,那是一朵粉色的月季,已经盛开到鼎盛时的状态了,花梗上带着两片绿叶,很漂亮,但也显得格外娇贵。当我触碰到它时,我就知道,因为这一朵花,这一天是这所有日复一日里格外特别的一天了。

  花谢花开,终有定律。美好的事物或许没有永久,它只要来过,于我而言便足够有意义了。

  不记得是哪一年,有人问我:“以后想干些什么?”我说:“想在喜欢的城市,开一家花店,看来来往往的路人,听很多故事。”我想,那些关于父母子女,关于爱情、师生、同窗、等待、思念、坦荡的爱,花店里的花儿都会转达。

  至今为止我的花店也还是一种想象和期待。于是,我常种花,在母亲的菜园子里,在屋前,在路边的空地,在栏杆边。我会和母亲一起找家里废弃的盒子、盆或桶,去园子里装泥巴,或直接去屋旁找个空地儿,将花苗种下去,会在下雨后惦记着去给它们除草施肥。

  我不再跑到山坡上或是小路边去采摘紫云英,而是常常在夜晚时分端着水在院子里来来回回,为园子里和栏杆边的花花草草洒一点水。

  突然,记起汪曾祺在《人间草木》里说的一句话:“如果你来访我,我不在,请和我门外的花坐一会儿,它们很温暖。”其实,这也是我想说的。我的花草们,你们就只管开花,娇气,柔软,无所畏惧地盛开吧。